彩月聽了片刻也不敢停留,趕緊屈了屈膝,走出房去。

門被“咔噠”一聲輕扣上,房裡便只剩下了阿柳和李祿兩個人。

阿柳手裡握著一條繡著白木蘭花的淡粉色絲帕,抬手往桌邊請了請,對李祿道:“王爺請坐。”

李祿走到桌邊坐了下來,對阿柳道:“你也坐吧。”

阿柳挨著桌邊坐下,先給李祿倒了一杯熱茶,自己也拿了一杯握在手裡。李祿沒有說話,端起茶杯,用茶蓋撥了撥茶葉,喝了一口,很快就放下了。

阿柳跟他對坐著,見他不喝了,就開口道:“多謝三王爺相助,幫我贏了那幅畫。”

李祿點了點頭。

阿柳見他並不否認,便接著問道:“王爺為什麼幫我呢?”

李祿聽罷抬起眼,看著阿柳。

他就坐在阿柳身旁不到半臂的地方,阿柳這樣近看他,才發現他目若丹鳳,睫毛濃密細長,那雙眼睛十分的好看,給他清冷的氣質平添了幾分柔和。阿柳忍不住心想:“可惜他不是個女子,否則顧盼生輝說的大概就是他這樣的了。”

李祿卻並沒有答她,默默瞧了她片刻,忽然問道:“你來這裡時多大?”

阿柳讓他問得微微一怔,答道:“十三歲。”

“還記得當初怎麼來的麼?”

阿柳搖了搖頭,不知是不記得,還是不想說。

李祿望著她不語,他凝神瞧著她言語動作的每一個細節,卻又好像並不是在看她,更似在出神。

他就這樣沉默了許久,忽然輕聲問道:“這些年你過得好麼?”

他問得措不及防,阿柳又是愣了愣,半天答道:“……還好。”

“可曾遇上過什麼為難你的人或事?”

阿柳神色更加不解,但還是很快老實地答道:“大部分時候是沒有的。”

“那便還是有了。”

“是……客人裡偶爾也有無理的。”

“那你是如何應對的?”

阿柳不明白李祿問這些到底是何用意,她低頭沉思了片刻,最後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抬頭對李祿說道:“王爺大概是有什麼誤會,我是賣藝不賣身的。”

李祿聽了卻好像並不意外,也沒生氣,只是問:“……在這天香樓裡,你如何能做到只賣藝不賣身呢?”

阿柳很認真地答道:“因為有人幫我。”

李祿目光閃動:“……哦?是誰。”

阿柳的神色愈加認真,像在說一件十分嚴肅的事:“我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我知道有這樣一個人。這些年來承蒙他照顧,遇上為難的事總替我暗中解圍。早些年我不願見客,招攬不足客人掙不夠錢的時候,也是他私下給媽媽銀子,幫我化解。”

“你沒有見過他,何以肯定有這樣一個人?是老鴇告訴你的麼?”

“不,媽媽沒有跟我提過。……是我自己感覺到的。”

“要是你的感覺不準呢?”

阿柳篤定道:“絕對不會錯。這個人是我的恩人,他不出來見我,必定有他的原因。但我心裡十分感激他,將來若有緣能見他一面,我定會報答他的恩情。”她說這話時,眼神清亮得像天池裡的水,沒有半分的渾濁,真摯得動人。

李祿眼中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柔情,半晌,他緩聲道:“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問題,我剛才問你:若真的有人對你無理,你要怎麼辦?”

阿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身從枕頭下拿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給李祿看,說道:“我還有一把刀。”

李祿瞧著她那雙跟赤鐵匕首並不相稱的雪白的手,問道:“你用過麼?”

阿柳道:“用過一次。我跟那人說他要是敢過來,我就不客氣。他不信,還是往上湊,我就刺了他一刀。那人也是個官員,我本以為他不會饒過我,我當時是抱了魚死網破的心的……誰知這事再沒了下文。那人不但再沒來過,而且……。”

她還沒說完,李祿就點了點頭,好像他早知道結局似的,說道:“你敢用刀,就很好。”他眼中露出一絲欣賞的神色:“這一點很像……”話說了一半,忽然停住了。

就在阿柳等他說完後半句的時候,孫倌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王爺,府裡來人說夫人病了,請您回去。”

李祿好似並沒打算把那句話說完,他站起身來,看著阿柳道:“即便有你說的那樣一個人,也不能護你萬般的周全。……保護好自己。”

說完這句,他再沒多說別的什麼,轉身走出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