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在外面聽我們講話?”

楊五見她很是固執,只好答道:“我並非有意偷聽,剛才酒席上你跑了出去,我是跟到這裡才無意聽到的。”

“你跟著我出來幹嘛?”

楊五把剛才蒙面的布在手上疊了疊塞進懷中,不緊不慢地說道:“那幫人欺負你,我怕你一個想不開尋了短見。咱們怎麼說都算有緣分,我不能見死不救是不是?”

阿柳卻沒聽出他話裡的調侃和背後隱藏的關心,嘟囔了句:“……我哪裡至於尋短見。”繼而說道:“你問皇上,皇上被趙四海放跑了,瑢親王押在這裡做人質。”

接著將李瑁李瑢兩人因秀紅跟趙四海等人牽扯在一起、二人如何被趙四海捉走、而她與楊五分開後又去找了秀紅的相關曲折,一一講給了楊五聽。

楊五越聽越震驚,將前後因果和細節仔細地串聯起來,才將整件事弄明白。他沉思片刻,忽道:“這不幹你的事,你實在不該輕率地孤身一人跑到這裡來。”

阿柳神情微窘,輕聲道:“我其實沒打算進寨的。只想偷偷尾隨,摸清楚皇上和王爺關在哪兒就跑的,結果剛到山底下就被抓了……”

楊五苦笑著搖了搖頭:“你當土匪佔山就是圈塊地玩過家家嗎?幸好你遇見了熟人,否則現在哭也來不及了。”

他見阿柳低著頭不吭聲,便不再說了,神色卻有些嚴肅:“不過也幸好你被抓住,告訴我放走的那個是皇上;還幸好我給師父上墳時遇見了胡師伯,來到了黑風寨,否則只怕瑢親王糊裡糊塗地就要做了黑風寨的刀下鬼,而我師伯也要引來殺身之禍了。”

阿柳吃驚道:“你是說你師伯若不知道抓的是皇上和瑢親王,就會殺了他們嗎?”

“他們若真是一般的富商,我胡師伯十有八九不會留他們活口。”

“可他們答應拿了贖金就放人的,難道會出爾反爾麼?”

楊五原本覺得阿柳問得天真,但見她確實不懂,便道:“拿了錢財殺人滅口,是怕節外生枝。否則這個回去說黑風嶺有幫土匪繳了他們,那個回去也說被黑風嶺的土匪搶劫了趕快報官,這樣來回幾次,給了官府口實,山寨就要大難臨頭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死無對證,官府就沒有理由興師動眾。況且當官的大都只求自己在任三年平安無事,賺個盆滿缽滿,有哪個真的願意費力不討好地出兵去討伐山賊?這種事兩邊都深諳其道,各自相安無事罷了。”

阿柳似有話想說,最後卻沒吭聲。楊五看出她的想法,問道:“你心裡在說:這些心狠手辣的土匪,是不是?”

阿柳沒答話,卻也沒否認。

楊五緩聲道:“這世上的事並不是非黑即白,若是人人都能吃飽穿暖,誰會願意來做這樣討罵的事?你當這些人都沒有良心,卻不知沒有選擇被逼上絕路還保留良心才是最痛苦的事。我若以我自己為例,怕是你不能感同身受;以他們為例,你更是不能理解。我就說你自己,若是有選擇,又何必去那煙花……”

楊五忽然意識到這話對阿柳太殘忍了些,立刻停住了口,但阿柳已經聽得一清二楚,而且猜到了他沒說完的話是什麼,心中猛地像被錐子紮了似的一疼。

楊五甚是自責,在心裡拼命怪自己怎麼就口不擇言,偏偏提起她的傷心事。他懊悔萬分,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倒是阿柳,神色黯然地站了一會後,低聲道:“不錯,誰都沒有經歷過別人經歷過的事,未曾感同身受又如何能妄加評判?將來若知道了人家其實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怕還是要為自己當初的刻薄而感到慚愧呢…”

楊五聽完心裡更不是滋味,輕嘆道:“殺人總歸不對,其實你沒說錯。可瑢親王現在是黑風寨的護身符,他的確不能走。皇上已被放回京城,他回去後勢必要下旨清繳黑風寨。到時候若沒有瑢親王押在這,我師伯和這山寨裡的人都會性命不保。”

阿柳聽罷沉默不語。

楊五見她不說話,以為她反對,無奈道:“這件事我怎麼都要告訴我師伯,大家商量個對策出來。若皇上真的下旨清繳山寨,你……”他本想說“你便回去吧”,但話到嘴邊忽然心裡一軟,竟有點捨不得說出口。

阿柳心裡有事,聽他話說了一半,也沒細聽,不知他什麼意思,有些茫然地抬頭看了看他,見他不吭聲,問道:“你想什麼呢?”

楊五瞧著她問道:“你接下來什麼打算?……回去麼?”

阿柳思忖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我聽你們商量出什麼對策來,再決定我該怎麼辦。我看趙四海還挺關照我的,實在不行我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