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師傅點頭同意。

餘白和劉哥知趣地離開,黎夜光在長凳上坐下,季師傅也重新坐回去, “你要說什麼?”

“我之前一直在想,你當年為什麼要隱瞞事實,我以為你是為了保全餘家的顏面,可昨天你寧願被逐出師門都要保守秘密,我就疑惑了。難道對你來說,還有什麼比餘家更重要,比餘老爺子這個師傅更重要的嗎?”她側目看向季師傅,明亮的雙眼一如往昔,透著一股機靈和敏銳,“現在我終於想通了,那個更重要的人就是餘黛藍。”

“季師傅,你愛她,對嗎?”

她輕聲說出“你愛她”三個字時,季師傅早已死去的心猛然一悸,他眼眸一閃,竟有了一絲難得的觸動。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他愛她,甚至包括餘黛藍本人。

他十三歲那年離開寺廟,跟著師傅來到餘家山,第一次見到了餘黛藍。她穿著一條淺綠色的裙子,捧著一個鮮紅的大石榴,坐在餘家老宅的門檻上,她身後的宅邸繡闥雕甍,他視野所及如畫一般。

那天師傅說,“你是廟裡來的小和尚,就叫你小和好了。”

餘黛藍搖頭,“不如叫小河,咱們餘家山後面就有條小河。”

“那姓什麼?”師傅問她。

她圓圓的眼珠機靈地轉了一下,“姓季,他是你最小的徒弟,季字是兄弟排行次序最小的意思。”

“季小河。”她叫出他的名字,沖他微微一笑,“你想學畫畫嗎?”

他點頭,“我想。”

他在餘家山漸漸長大成人,可他發現自己不僅想學畫畫,更想要一直守在她身邊。但這些話他從不敢說,因為她是餘家的掌上明珠,而他只是餘家後山的一條小河罷了。

他喜歡她、愛慕她,更希望他可以幸福,她有門當戶對的未婚夫,他便默默祝福她。她毀容被退婚,他就默默陪著她,好幾次他想開口,又怕她以為自己只是同情她。他總是沉默,總是畏懼,直到她決定去嘉煌。

她臨行的前夜,他喝了一瓶酒,去敲她的門,問她能不能不要走。餘黛藍見他喝多了,就把他推出門去,他躺在後院睡了一夜,第二天就病倒了,高燒幾天,昏迷不醒。等他醒來,她早已經離開了。

他不敢追去嘉煌,因為他沒有勇氣將卑微的感情公之於眾,他只能默默在餘家山等她回來,一直等到她出事的訊息傳來。

他們從小一起學畫,他對她的筆法瞭如指掌。在千佛窟時,他一眼就看出第一名的畫作出自她的手筆,可那張畫署著另一個人的名字。他從未見過這個人,卻聽過這個名字,在她寫給他的信裡,她曾好幾次提到過這個名字。

季小河一下猜到,她是自願的。

黎為哲引咎辭職時,季小河想,主動辭職必然是心有愧疚,在他看來,所有欺負過餘黛藍的人都應該受到懲罰,根本不值得同情。

等他從千佛窟回去,餘黛藍已經醒了。整個餘家山沒有人敢問她一句,只有季小河敢,而她也只願意和他一個人說。她的愛情故事與他無關,他默默聽完,又默默將它從腦海裡抹去,只有一句他牢牢記著,她說,“我以為我跳下去,他就會留下,原來得不到愛是這麼丟人的一件事。”

“我會保守秘密的。”他說,“我不會讓任何人看到你的傷口。”

她望向窗外,蕭索的冬日一片凋敝,心寒優勝天寒。“千佛窟一切都好嗎?”她問他。

他點頭,“一切都好。”

她閉上眼,淚水劃過蒼白的臉頰,她說,“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上誰了。”

他繼續點頭,“好。”

廣場整點的時鐘敲響,季師傅睜開緊閉的雙眼,看向黎夜光,“很抱歉,我還是不能告訴你任何。”

“我不想知道你們的故事,也不想知道那個拋棄餘黛藍的人怎麼樣了,無情的人總是活得快樂一些,想來他過得不差。我來只是想和你說,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可我懶得恨你,太費時間了。”她說著站起身來,昂起下巴兇殘地一笑,“所以我得直接報複你。”

季師傅低下頭,“好,你想怎麼做,我都接受。”

“我要你教會餘白暈染法,聽說那是你和餘黛藍的絕技。”黎夜光雙手環胸,無奈地說,“你只有這點價值,我得榨幹了才行。”

季師傅怔怔地望著她,隔了好一會,他才說:“黎夜光,你真是魔鬼他大爺!”

人生說到底不過是無數選擇造成的結果,她以前的苦難不是她自己選的,但今後的一切,她都要自己說了算,她憑什麼為了別人的選擇而痛苦?這可不是黎組的風格,真正的黎組是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季師傅不說,她就不聽,憋死他!

他愧疚想走,她就要他每天都見得到她,日夜折磨!

最後榨幹他的剩餘價值,為她輝煌的人生鑲嵌一顆明亮的寶石!

站在遠處的劉哥和餘白聽不見黎夜光和季師傅的對話,只能看見她雙手叉腰、仰天大笑,竟有一種武俠片裡女魔頭的感覺。

劉哥嘖嘖嘴,“餘白,你確定你要和這麼厲害的女人在一起嗎?”

餘白一臉崇拜地望著女魔頭,就差搖旗吶喊了,“對啊,夜光真的好厲害!就連笑聲都充滿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