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80

潑黛揉藍畫不成,暝色仍含紫。有些事就是努力了也不會有回報,因為努力是常態,回報卻是隨機的。

——《夜光夜話》

清早六點,是餘白準時來黎家送信的時間,他按照慣例按下門鈴,等待黎為哲給他開門,可今天大門一開,門裡卻站著叉腰以待的黎夜光。

餘白一愣,她已經伸出手來,“把信給我。”

餘白連忙把信遞給她,懷著小小的期待問:“你要看嗎?”

黎夜光用手捏了捏,還真是厚厚一疊啊,她撇嘴回答:“太長不看。”

“哦。”餘白低頭,轉身要走,她卻沖他勾勾手指,“進來。”

餘白眨眨眼,好奇但是聽話地跟她走了進去,大門剛一關上,黎夜光一個反手就扯住他的上衣,餘白毫無防備,突然就被剝了個精光,赤條條地站在她面前。

他右肩本就有一塊燒傷的疤痕,再加上昨晚替季師傅捱了一棍,現在疤痕加淤紫,整個肩膀都腫高了一公分多。她拿起一瓶紅花油,把他按到沙發上坐下,“你是不是從小就蠢?你一個畫畫的人,右肩受傷,真打算罷筆了是吧?”

餘白還沒來得及回答,右肩就是一陣火辣的熱感,她用溫熱的掌心一點點推開紅花油, 藥力滲進面板,他白淨的肩頭全部紅起來,順著脖子向上蔓延。餘白嚥了下口水,緊張地問:“夜光,你願意理我了?”

“不願意。”

“哦。”他再次蔫了,“你是怕我畫不了壁畫耽誤展覽,對吧?你別擔心,我左手也能畫畫的……”

黎夜光猛地加重力道,按得他哀嚎一聲,她沒好氣地說:“左手也會畫畫了不起是吧?所以右手傷了也無所謂?”

“不是、不是……”餘白趕緊搖頭,“我是不想你生氣。”

“我見到你就會被你氣得半死,你還說不想惹我生氣?”她哭笑不得。

“我知道,我沒有完成你的三個要求……”縱然餘白有萬般不是,但他也有一點好,就是老實,認起錯來格外誠懇。可黎夜光眉頭一動,打斷他的話問:“季師傅什麼時候走?”

“一會就走了,我給你送完信就要去火車站送他的。”他難過的時候連眉毛都會耷拉下去,黎夜光實在沒眼看,狠狠地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然後把衣服丟給他,“把衣服穿上,我和你一起去。”

因為是工作日,又是清晨,火車站的旅客並不多,季師傅和劉哥並排坐在站外廣場的長凳上,劉哥掏出一根煙點上,很難得,這一次季師傅並沒有叫他把煙掐了。

“你離開後打算去哪?”明明是包好煙,劉哥卻抽得索然無味。

“還不知道。”季師傅搖搖頭,“在一個地方待久了,就以為那裡是自己的家了,其實並不是啊。”

“老爺子不是心狠的人,你要是服個軟,他也不會真的趕你走。”劉哥連抽三口,越抽越苦,自己主動把煙掐了。

季師傅笑而不語,隔了一會他突然問劉哥:“結婚好嗎?”

劉哥一怔,“當然好啊,有媳婦在家等你,有孩子纏著你,在外面再忙、再累都覺得有動力……”

季師傅聽他滔滔不絕,嘴角不自覺地浮出羨慕的笑容,“真好啊……”

“怎麼,你也想結婚了?”劉哥嘖嘖嘴,“不過你現在年紀也不算太大,還有機會!”

“當時餘白要下山參加展覽,我不同意,你和我說一個人如果連自己想說的話、想做的事不去做,到老了該多遺憾啊。”季師傅望著淺藍色的天空,輕聲說,“而我註定一輩子都是遺憾的。”

“季小河……”劉哥打了個激靈,瑟瑟發抖,“你該不會喜歡我吧!”

“……”季師傅嫌棄地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你為什麼畫不好畫嗎?”

“為什麼?”

“因為你腦子裡全是烏七八糟的想法!”季師傅啐道,“我就是女的我也不會喜歡你,抽煙喝酒還愛賭博!”

“難道我是女的我就會喜歡你嗎?”劉哥騰地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又瘦又小脾氣還臭,整個餘家山誰不知道你最摳門!管著餘家的錢卻一分都不捨得花,恨不得給我們吃糠咽菜!”

“吃糠咽菜你還能長到一百八十斤?”季師傅冷哼一聲,“反正我要走了,你們以後隨便怎麼吃!”

“那當然!”劉哥擼起衣袖,說出豪言壯語“你走了我一天燒一頭豬吃!”

“你小心吃出三高!”

“三高我樂意!”

……

他們吵到最火熱的時候,餘白和黎夜光走到了長凳前。季師傅知道餘白會來送行,卻沒想到黎夜光也來了,他侷促地站起身,不知道說什麼好。

黎夜光比他大方多了,開門見山地說:“季師傅,我想單獨和你說幾句話,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