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5

人生沒有不散的宴席,最後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夜光夜話》

餘白離開的那天,恰好是換展品的日子。天還沒亮,黎夜光就去了c博,三塊仕女壁畫掛上牆面,奪去了整個展廳全部的光彩。

那是餘白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像是淘金者,在歷史的長河中一遍遍淘洗,將閃閃發光的金粒細細挑出,賦予它們應有的價值。

壁畫組的組員都知道餘白走了,但所有人都沉默著,埋頭完成手裡的工作,沒有人去問黎夜光發生了什麼。

這個世界的殘忍便是如此,沒人會在乎另一個人的失意,大家都只是繼續往前走。黎夜光記得她跟著父親離開嘉煌時也是如此,偌大的千佛窟研究院,沒有一個人來送他們。

所以,這樣的世界本就不適合餘白。

高茜沒想到黎夜光不僅處理得幹淨利落,還能繼續安然工作,彷彿沒有任何的為難和痛苦,她只能去相信,黎夜光這家夥是個怪物。

隨著第二批展品的展出,玻璃房也從展廳撤離,就像它來的時候一樣,平地而起,無聲無息。

阿珂是負責整理玻璃房的人,她拎著一個布袋子走過來請示,“黎組,這是餘……恩,他們落下的東西,怎麼辦?”

黎夜光低頭看了一眼,袋子裡是幾只毛筆,還有餘白上次用的竹筒,她伸手接過布袋,“他們應該是今天走,我拿去丟掉好了。”

阿珂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還是算了。

布展的事很多,黎夜光忙完回家已是深夜時分。

她開門走進去,屋內是無聲無息的一片漆黑。餘白走了,沒有和她交代任何,很安靜,很符合他的性格。

黎夜光手中的布袋子沉甸甸的,她不知該如何安放,索性開啟次臥的門,想暫時擱一下。 空寂的房間和之前一模一樣,只是書桌上多了幾樣東西。她走過去一看,是餘白的新手機,還有一個粉紅色的小盒子。

她記得那天晚上他鬼鬼祟祟拎著一個粉色紙袋,想來這個盒子才是裡面真正放的東西。她輕輕掀開一半,卻像是觸到了刺似的猛烈一顫,盒子拋落在地,咔嗒一聲開啟了。

一個閃亮的東西從裡面滾出來,轉了幾圈,最後落在地磚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叮——”

亮如星辰的光芒如針一般紮著她的雙眼,黎夜光一連退後好幾步,一個不慎,膝蓋撞上了什麼,正好磕在之前被門框撞破的疤痕上,舊傷添新,她疼得快要哭了。

她捂著膝蓋看去,原來床邊立著一個大木框,是一張被水洇開的畫。水痕是密密麻麻的圓點,墨色與其他顏色交融,看不出畫的是什麼,只有右側寫的一句題跋,雖然浸了水,但隱隱還能看出是一行古詩——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夜光”兩個字尤其清晰,顏精柳骨、樸拙蒼勁。

她拂過上面密集的水痕,突然膝蓋一軟,重重地跪坐在地,像是被鐵錘敲碎了髕骨似的鑽心劇痛,但她死死掐住大腿,沒有掉一滴眼淚。

他留下的兩件東西,她都已經看到了,索性拿起了手機。黎夜光明白他留下這些不是為了刺激她,他沒那麼複雜的心思,留下它們只是因為他在山裡用不到。

他有三大包的行李,裡面是他的全部,但沒有一處可以安放這些,它們不屬於寂寥的山野荒漠,也不屬於孑然一身的他。

她按下開機鍵,一陣音樂聲後,螢幕亮起。

黎夜光想起自己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感情這種事就像手機app,只要記憶體夠大,想下多少下多少。”

可是餘白的手機上,除了自帶的程式外,只有一個app,是她替他下載的支付寶。

僅此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