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

即使哪一種人生都很操蛋,我還是希望自己是成功的那一種操蛋。

——《夜光夜話》

雨一直下到傍晚才停,黎夜光和餘白下山的時候,竟然還出了太陽!紅彤彤的落日啊,彷彿是太陽最後的倔強。

黎夜光忍不住問餘白:“你是怎麼在這種操蛋的地方待下去的?”

餘白看了她一眼,又忽地把頭別過去,“小姑娘不要說粗口……”

經過一天的洞窟獨處,黎夜光已經摸清餘白的屬性了——一隻純淨的小土狗,不諳世事,不染塵埃。“好好……說雞不說吧,文明你我他。”

“哎……”餘白重重地嘆息一聲,他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發現自己一見鐘情的標準竟然是這樣的?這種感覺就像他昨晚看完了《回家的誘惑》,劉哥才告訴他秋瓷炫是韓國人一樣——顛覆認知啊!

回到下寺時,天已經黑透了,劉哥一天沒見到他們倆一點都不驚訝,只招呼他們自己去廚房吃飯,好像對失聯習以為常。這讓黎夜光對這裡的生活方式越來越不能理解,她沒什麼胃口,沒吃飯就直接回房了。

餘白也回房去換衣服,小除他們三個正趴在床上玩手機裡的單機遊戲,看到餘白回來,欣喜萬分,“餘隊,回來啦!”

“恩。”餘白有點意外,平日他們三個很少如此關心自己啊,莫非跟了他兩年,到底有了師徒之情?

小注從床尾的木箱上抱下一個扁扁的盒子,炫耀道:“我們買到麻將啦,要找夜光姐去搓麻將了!”

“……”

小滾向來是三人裡最細心的那一個,一眼就看出餘白穿的衣服不大對勁,“餘隊,你在山上淋雨了?”

“恩,是啊。”餘白點頭。

“噫……”徒弟三人齊刷刷地起鬨,“餘隊,你和夜光姐一起在山上換衣服了?”

餘白的性格本就禁不起開玩笑,尤其又是這樣的話題,立刻就緊張了,“沒有一起,就是我衣服濕了換了一下。”

小注連忙追問:“那你們在山上待了一天,都幹了些什麼呀?”

說起八卦,就連平日最老實的小除都跟著湊過來,三個人六隻眼睛直溜溜地盯著餘白,等他回答。

“就修壁畫啊,還有……”餘白說著就想起洞窟裡黎夜光伸手觸控他的肩頭,想起她身上的氣味,瞬間就紅了臉,他臉一紅,誰還能看不出有問題?

小滾嘿嘿一笑,揶揄道:“餘隊,你是不是也覺得夜光姐長得漂亮?”

餘白一時沒回過神,傻傻地點了下頭,絲毫沒發現自己臉上還浮起了不經意的痴笑。

小除想起黎夜光上山的目的,便問:“餘隊,你會和她下山嗎?”

餘白毫不猶豫地搖搖頭,下山這件事,他好像從沒有過任何動搖。

說到人情世故,三個徒弟雖然年輕,反倒比餘白成熟些,見他如此堅決地搖頭,便知道兩人沒戲了。小滾扁扁嘴說:“你之前還說攢錢是為了娶媳婦,你不下山,怎麼娶媳婦?”

這話倒是提醒餘白了,山裡確實沒法娶媳婦,爺爺的規定是不能下山入世,但沒有說不能下山娶媳婦,那換句話說,娶媳婦的時候就可以下山了。

見餘白若有所思,小注趁機又問:“餘隊,你想找什麼樣的媳婦?”

“唔……”餘白思考了一下,其實他並沒有很具體地想過這個問題,只覺得應該是和他相似的,喜歡壁畫,也喜歡山裡安靜的生活,漂亮一些,溫柔一些,可現在呢?這些模糊的概念都具象化了,因為思考這個問題時,他腦海裡全是黎夜光,她的倔強堅持,囂張無賴,還有坦然直白——“名利之於我,就像壁畫之於你。”

她說的話,餘白記得清清楚楚。

想到這裡,他狠狠地搖了搖頭,就算他一見鐘情,可黎夜光也實在和他差太多了。

她是一個追求名利可以不顧一切的人,而餘白,恰恰相反。

他從小跟著爺爺接觸壁畫修複,至今也有二十年了,修複的首要原則就是以最小的幹預為基礎,不能天馬行空地自由創造,要做到最大的相容,讓文物看不出被修複,而看不出被修複的關鍵,便是相同。

因為一絲一毫的不同,都會讓修複暴露痕跡,無法完美地傳達藝術曾經的輝煌與燦爛。

求同存異這四個字,在餘白的人生裡只有前一半,所以他從沒想過會遇到黎夜光這樣與他截然不同的人,也更沒有想到自己會對這樣的人一見鐘情。

於是,困擾餘白的問題從“怎麼會一見鐘情”變成了“怎麼樣才能擺脫一見鐘情”。他沒辦法回答三個徒弟的問題,無奈地換好衣服向外走,“我先去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