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不是‘小朋友’!”他爭辯,顯然對此格外在意:“我十八歲了。”

“對我來說‘是’。”

男人在他的指示下關了水,把煙頭摁滅,手插進口袋,片刻後沉吟道:“……好吧,也可能不是。”

“那你還想繼續聊嗎,聊你的事,或者我的事。”

他把工具收拾進小桶裡,和鑰匙一併拎在手上,摸摸已然曬得半幹的衣物,它們散發出不太討人喜歡的氣味:“等我洗個澡出來?我父母今天都不在家。”

說完他回味這話不太恰當的語境。該死,好像某種暗示似的。

“好主意。”男人點頭,化解了他小小的尷尬,“我也去。”

他回到家裡,走進浴室,反鎖了門,把自己脫光,一絲不掛。

光從百葉窗的縫隙中透進來,躍過水面和白色瓷磚,倒映成滿室蕩漾的波紋。頭頂吊扇旋轉,他後腦勺枕著毛巾卷,四肢都浸泡入水,想到此時此刻,那個人可能也正在洗澡,水當頭灑下,淌至身體各處,小腹便泛起異樣的灼熱。

他一條腿翹出水面,腳踝搭在浴缸邊沿,闔上眼睛,深深的、重重地籲了口氣。

男人洗完澡出來,找了他很久。門前沒有,草坪上也沒有,轉去後院一看,他正坐在廢棄的游泳池邊,低頭剝一顆石榴。

石榴很大,有些分量,熟透了,鮮紅的果實透亮飽滿,一粒粒落進他放在膝蓋上的瓷盤裡。

男人走近了,撥開周圍野蠻生長的雜草,坐在他身旁。近處是他露出鬢發的耳朵,微微透紅的臉頰,隔一陣兒抿一下的嘴唇,那裡的面板比其他部位要薄,一旦發熱或充血,就特別明顯。

他該永遠停駐在這個美好的年紀,口中哼著不成調的歌,雙腳搖晃,馬馬虎虎、漫不經心的,偶然失手,石榴果實便彈跳著掉入泳池,懶得去撿了。

他的腳跟被經過暴曬的池壁燙到,小腿猛然抬起,男人眼疾手快端走了他腿上傾斜的果盤,手背擦過他大腿前端,及時挽救了他的勞動成果,並輕聲說:“當心。”

他鬆了口氣,便將腿斜斜一搭,踩在男人的腳背上。

男人沒有拒絕,也沒有抽煙,捏了顆石榴吃。

他凝視那側臉,好奇而促狹地想,男人既結過婚,踏入過他尚未涉足過的世界,愛過一個與他截然不同的人,會如何對她?曾有其他人坐在同樣的位置,同樣的親近,享受同樣的待遇,以及那一句“當心”,將溫柔慷慨相贈,讓她擁有,毫無保留。

虛擬的嫉妒,不負責任的想象,從未有過的感受令他無所適從,也吃了一顆石榴,酸甜的汁水溢滿唇齒,吞下少量的果肉,舌頭將籽捲住。

兩人的膝蓋碰到一起,不太緊密地貼著,輕輕磨蹭了一下。

“真奇怪啊,先生。”他說:“很多事情我明明不懂,又實在喜歡。”

“比如一起吹風嗎。”

“是吧。”

指甲的縫隙都被果汁染成粉色,他把指尖含在口中吮吸。

不曉得男人在看哪裡,總覺得腳下的足弓有點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