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大嶽史官要為周曠珩記上幾筆,那麼此次出戰,會是他一生中最恥辱的一筆。

周曠珩帶來的一千人,乃是南邑軍中精銳之精銳,戰時以一當十,平時以一兵當三兵。吳纓和鄭雪城更是大有前途的將領。平日裡,周曠珩看著大方,其實他小氣得很,這些兵將,他一個都不想送掉。給他一萬,哪怕兩萬夷軍精銳也不換。

若是他一人能當這兩萬,他甘願。而且,他花了七年親手帶出來的南邑軍,也該試試沒有他的日子了。

“蘇慷瑪。”周曠珩站起來,對面蘇慷瑪竟然後退了一步。

“怕了?”周曠珩牽唇笑,是真的到了眼底的笑。他隨意一個動作一句話便有人嚇破膽,但有一個人就是膽子大,他生氣了她都不怕。

見周曠珩竟然笑了,蘇慷瑪覺得他變了,變得更可怕了。

“哼!今日甕中捉鼈,本將有什麼好怕的!”蘇慷瑪強自鎮定,偷偷握緊了拳頭說。

“你也知道,要活捉本王,你肯定會死。”周曠珩語氣淡淡的,但目光卻利如鷹隼盯視獵物,“本王給你個機會,用你和你身後一萬精銳的命,來換本王這一千人馬的命。”

“周曠珩,你太狂妄!”嘴上如此喊著,蘇慷瑪握著□□的手卻是一緊。

“放了本王的人,本王一人對你兩萬人,蘇將軍認為不劃算?”周曠珩看著蘇慷瑪,語氣輕松。

周曠珩話音剛落,後面一千人馬終於有了些微動靜。

吳纓嘴巴都張開了,硬是沒說出一個字。鄭雪城看著自家王爺,急紅了眼。

蘇慷瑪還在考慮,他身後的呼肅原上前了。

“王爺乃是當世真英雄,在下佩服至極。”呼肅原朝周曠珩恭敬行了一禮,直起身露出的目光卻幽深莫測,“我大夷將士渴望的是與南邑軍公平一戰,然我單於命我等活捉王爺,若是刀槍相見,恐兩敗俱傷,出此一計實屬無奈。若是王爺自願戴上此手銬,在下便做主,放了王爺的一千人馬。”

呼肅原一通冠冕堂皇的惡心話說完,周曠珩沒什麼反應,吳纓鄭雪城及一千南邑軍的氣勢明顯變了。若是眼神可以殺人,呼肅原早被對面千人秒成了渣滓。

“可。”周曠珩嘴裡吐出一個字,當真放下手裡的劍,抬起了雙手。他看向呼肅原,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眼裡沒有絲毫溫度。

呼肅原轉開目光,將手銬遞給上前來的小兵。小兵提著手銬向周曠珩靠近。

最先違抗軍令的是吳纓,他跳下馬,他帶的五百親兵跟著跳下馬。

“王爺,吳纓寧戰死沙場,誓不做逃兵。”吳纓的聲音從胸腔生出,從牙縫裡擠出。

“寧戰死沙場,誓不做逃兵!”五百親兵跟著齊呼,喊聲震天。

吳纓帶了個頭,鄭雪城便也不管了,他跳下馬,直接拔劍,身後五百驃騎軍有樣學樣,呼呼兩聲下馬橫槍。

南邑軍亮了武器,夷軍豈能無動,最外圍的弓箭兵同時滿弓,箭鏃對準周曠珩。眨眼間,雙方劍拔弩張,千鈞一發。

“吳纓。本王對你很失望!”周曠珩終於皺了眉頭,於他而言,南邑軍的抗命比呼肅原的侮辱更令他動氣,“違抗軍令,待本王回來與你們算。”

此時此刻,吳纓不怕王爺對他失望,他怕的是自家王爺有任何閃失。聽到王爺說會回來,吳纓等人鎮定了片刻,但又懷疑這不過是他勸他們回去的說辭。

“洪阿基這次要的是本王,難保下一次不會想要南邑。你們替本王守著南邑,即使本王不在了,南邑也要在。”周曠珩說得正大光明,也不顧忌對面的人聽了有何想法。

“周曠珩,你還要磨嘰到幾時?”眼看落日餘暉將盡,一旁蘇慷瑪急了,“再不戴上手銬,本將就動手了!”南邑王出了名的詭計多端,他若是拖延時間,南邑軍援軍一到就功敗垂成了。

“南邑軍聽令。”周曠珩對吳纓等人下令,“上馬,過河。”

南邑軍中,軍令不是山,軍令是刀子,違抗軍令而死是最屈辱,為萬千南邑軍最引以為恥的死法。此時,違抗軍令是死,王爺以身換來活路卻比死更恥辱,一千南邑軍無論如何選擇都是屈辱,可是眼下局勢如此,即使他們拼了命,壯烈而死亦救不了自家王爺。服從軍令,活下來卻丟了王爺,雖屈辱,卻是最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