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與嘉懿進京也有好些日子了,先頭幾日裡姐妹三人多說些各地風光人文地貌之類的,畢竟瑞雪駐守北境,所見所聞多是些大漠孤煙黃沙飲血,而嘉懿則是嫁入江南,常日裡便是婉約似水煙雨迷濛,此二者也俱都是長居京城不得出的懷瑾所不能見到的風光景緻。

大周帝姬雖不至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在出嫁之前也確是鮮少有機會得出京都的,故而早在回京之前瑞雪同嘉懿便是親手繪了各處風致,雖不能親眼得見,睹畫思景卻也是不錯的。

而今回京日久,再多的風俗景緻也是說道完了,現下子姐妹三個的話題卻也只是聊聊彼此的心事或是近來見聞罷了。

這說著說著,這日頭也就西了,不需得綠猗幾人來請,懷瑾幾個便是丟下了茶盞點心,起身往扶荔殿去了。

此番宮宴設在鄰水而立的扶荔殿裡,明和太後的誕辰為六月初五,正是盛夏時節,荷花滿池的盛景難能。

懷瑾幾個雖說被教養的極好,素日裡自是一副雍容端貴的皇室貴女做派,但奈何骨子裡卻也隨著先帝,頗有幾分任性不羈來,而這想得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更是像足了那位先帝爺。這方才行至池邊,打眼一瞧便是碧波橫溪,清荷婉轉的模樣,當下便也是來了興致,只吩咐了人去備上兩葉輕舟,只從湖裡過去便也就是了。

得了吩咐的溫紙幾個只無奈笑笑便是做事去了,留得另幾位宮侍下來,執傘的執傘,打扇的打扇,跟前還挽著五六盞的小巧香爐,只務必侍候的妥妥當當的。

也沒多大一會兒,溫紙幾個便是領了幾艘小船來,這也只是粗使的宮女平素往來湖上的擺舟,自是算不得有多大的模樣,懷瑾伸手拽著兩位皇姐,小心的提了裙擺上了最前頭的那一隻。

相較於後頭兩三隻,前頭這個也算是幹淨的,只縫隙處略略沾了些泥跡倒也不至於汙了衣裙。

懷瑾甫一上船,腳下便是一晃,鬢邊的流蘇釵子簌簌作響,她小心往前踏了幾步,隨手拎起丟在船上的木槳瞧了兩眼,自知不曉得如何擺弄的懷瑾也沒敢真下手試試,要是一個不當手的也是糟心的緊。

這邊廂的懷瑾正搗鼓著那支木質的船槳子,那邊廂瑞雪同嘉懿已是提起裙擺紛紛上了小船。而被搶了小舟的姑娘正直愣愣的瞧著,半晌不止作何反應才好。

直到這懷瑾瞧夠了,將船槳交還給她,她才曉得帶著這三尊大佛從水路往扶荔殿去。

這一路上隨水撥荷倒也甚是有趣。懷瑾一邊探手摺了荷花荷葉蓮蓬一邊同兩位姐姐說話,河池清涼,群魚嬉戲倒也極是有趣。

在荷堆裡兜過幾個轉兒,遠遠地,懷瑾便是瞧見另一頭有一輕舟美人款款而來,她的衣衫是淺淡的近乎於粉色的玫紅一色,烏壓壓的長發盛雲堆雪,似是倭墮髻或是墮馬髻的形式,輕紗拂面,手裡挽著兩葉一花,隔得遠了只恍惚得見發上同衣上的點點流光,好一個窈窕美人。

懷瑾瞧了心下卻是一哂,爭寵鬥豔的莫不是弄錯了時候?太後娘娘誕辰可不是這些子後宮妃嬪耍心機的時辰,不消多言,不是沒個眼力見兒的就是中了招罷。

不過這看過便也過了,懷瑾幾個也不會多言,依著景蘭姑姑的本事,這位小主成是心願難成的,就是成了,那皇帝陛下吃不吃這套還是另說呢。

那小舟晃晃悠悠地便是靠了鄰水的一方,侍候在側的宮人老早便是瞧見了懷瑾三人,此刻也是忙不疊的接了一行人上來,而姐妹三個上了岸便是被引往側殿更換禮服去了。

姐妹幾個方才轉過廊下,便是見得那輕舟近了,懷瑾瞧了一眼也沒說話,原也沒想著多搭理的,誰想著便是在她收回目光的之時,廊下候著的小宮女忽然開口道:“那是芳菲殿的謝婉儀。”

懷瑾腳下一頓,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到是好個眼力的,曉得那是謝小主。”

那小宮女也不過豆蔻梢頭的年紀,雖生的不甚秀美卻也是個清秀的模樣,瞧上去與旁的宮侍並無甚不同的樣子,聽得懷瑾的話,她低頭道:“奴婢曾在芳菲殿當差,後因服侍小主不甚妥帖這才被遣到了扶荔殿做事。”

“倒是個伶俐的丫頭。”懷瑾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便徑自走了。

入了殿,懷瑾略有些漫不經心的樣子,這回,那位慧妃娘娘怕是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懷瑾坐在圓桌邊上,手裡把玩著一隻青瓷裂紋的茶杯,杯子裡盛著小半盞的浸了金銀花的鮮果汁,兩位皇姐,一位在換衣一位在上妝,相較於兩位皇姐而言,她的妝容更加簡便些,更換起來也是容易,故而便是先讓兩位皇姐換了妝容衣飾。

叼著半塊晶瑩剔透的蓮子糕,懷瑾用的也是歡喜,這回的糕點裡頭雖是甜的,卻也少了砂糖的甜膩與蜂蜜的特有的那股子蜜味,清淡鮮香很是不同。

說來也是巧的,不論是先帝還是當今太後,亦或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幾個竟都是不愛吃蜜的,便是要吃,也得令人想方設法地將蜜味去了才好。懷瑾的姨母,清河王妃就常笑他們,都是錦衣玉食堆出來的毛病,嘴挑得很。

將嘴裡半塊糕點嚥了又是吞了半口的鮮果汁子,懷瑾略略出口氣,自袖子裡摸出張帕子來點了點唇角,方才將帕子收了便聽得殿門一響,懷瑾只將衣袖理了理這才轉身去看,卻原來是那太後娘娘身邊的司錦姑姑同兩個不過十歲出頭的小宮侍。

太後誕辰,合宮同慶,素日裡也隨著自家主子穿著打扮皆是素淨的隨侍宮人倒也是穿的略略熱烈了些。

此番端著託盤過來的司錦姑姑便是難得的穿了一身暗紫色暗花紋路的窄袖宮衣,綢緞輕軟極是服帖的模樣。

“司錦姑姑?”懷瑾愣了一瞬,複又笑道,“可是母後尋得了好物,讓姑姑送來了?”

司錦行了一禮,笑道:“旁人只道‘知女莫若母’,奴婢卻瞧著‘母女相知’卻也未為不可啊。”

“姑姑便是慣會取笑。”懷瑾抿唇一樂,“快些讓孤瞧瞧,母後都予了什麼好物什,非得這個時辰上下送來。”

司錦頷首稱是,旋即便是將手裡捧著的烏木添漆的託盤擱了,複又親手揭了上頭蓋著的綴了明黃色流蘇的紅綢子,露出底下方方正正的檀香木盒子來。

這只盒子是鏤空的花樣,盒頂刻了團團簇簇的繡球花,拿了紅紙襯了越發的貴氣雍容起來。

懷瑾只笑:“莫不是哪位夫人添上的賀儀,母後覺著好了,便是借了支花獻了位佛?”話未說完,她便是忍不住的笑,雖是曉得自家母後的性子,懷瑾卻也不介意時常耍賴撒嬌一番,旁人眼裡雍容典雅的天家帝姬,卻也是母親眼裡愛嬌愛俏的小小姑娘。

樂了一回,吞了口茶去,懷瑾這才小心地開了塔扣。

那木盒子裡鋪著柔軟的明黃色緞子,上頭置了一長串堆疊的齊整的寶石鏈子,寶石盈透,光華璀璨。

懷瑾一愣,抬手將那串寶石鏈子拎了出來,那是極長的一串,將將過了鞋面,幾粒寶石珠子擁成一團,是八仙花的模樣,小巧精緻。

“瞧上去到有幾分像是懸在衣襟盤扣上的東西……”懷瑾道。

“殿下聰慧。”司錦自懷瑾手裡接過了那串寶石鏈子,將之扣在了懷瑾領邊,瑩潤透亮的寶石折射出點點柔和溫婉一樣的顏色端的是好看的緊。

“這東西,原是將百數大小色澤具是相同的珠子穿做一串,只在每隻珠子上做些細巧的功夫,如是一來,平日裡若是再想做些什麼花樣,自個兒動手便可擁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