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尊鑒

古之至今,朝代更疊,戰亂不斷,然我大周,繁榮昌盛,戰火若燃,百姓苦之耳。

兒既為帝女,享天家恩榮之盛,為珠似寶掌中,百姓朝仰夜慕,今,戰火已炙,萬數豺狼窺我大周安定,妄圖據佔百裡江山,現已臨我北境城下,將軍百戰而死,將士十年難歸,為免英烈,為免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之難,兒既為帝姬,又有保家衛國之心,赴關焉而已。

兒為帝女之身,當為數萬之先,母知兒幼時志,未有悔改之心,且若兒當戰,自可慰我大周戰士之心,兒雖為女子,卻亦仰慕先朝木蘭、桂英、冼夫人、婦好,為女,兒自當替父母分憂解愁,為君,兒自當惠我百姓福祉,兒承教於蘭芳,讀聖賢,習君子,然卻以平陽昭公主為訓。

紅妝亦有意氣,萬裡清霜赴迢遞,狼煙四起,自當拔劍而立,夜以長刀挑燈與河山共枕,朝會憑馬而立望烽火烈烈,邊角已聞,雁過無人。哀鴻遍地,白骨露野。舉風月力,誅宵小命。生死與我,不過朝夕,憑欄問,桃花染酒,當浮一白酹江月。若一往而無歸,不過孤冢枯墳,當此,又何畏衾衣寒裘。

往日宮殿楊柳桃花,舞榭歌臺暖響絕,瑩瑩明星棄妝鏡,渭流依舊,鎖脂斷粉,煙斜霧橫,蓋烽火爾,不求絕代驚鴻,留青史,只朝可對心,夕也可對心耳,一紙功過,只留白骨。

兒情知母之憂過。只此乃兒之夙願,然背棄母意,實非兒之本意,今已決定遠過塞外,縱使風雪透刀瘢,寒窟更冷,亦可以身當之,勿念勿憂!

前事有逆尊意,不勝慚愧,不敢以求寬恕,萬望誤傷尊體,待兒往歸,待母處置。

福安

不孝女周氏瑞雪叩秉乾元二十五年四月十三日。”1

唯月略有些茫然,也覺著有些好笑,自己的女兒啊,竟就是這樣收拾了東西,瞞著她這個母親隨著仁壽王太妃上了戰場……

“娘娘……可要奴婢去尋了帝姬回來,現下子城門才開了不久!”

唯月回望她,語氣飄忽,“她是本宮的女兒!”她瞭解她,正如她亦瞭解她一般,如何還尋得回來呢?

“娘娘……”

唯月微微闔了眼,眼前的一切恍若上林苑中的繁華,滿園的芬芳,原來,他真能狠得下心啊,真的可以!

她恍恍惚惚地瞧見沁陽殿正門處的一道明黃色愈來愈近,她想笑卻是笑不出來,瞬時間天旋地轉,眼前歸於虛無,合上眼之前,她瞧見玄淩忙亂的沖了過來將她撈在懷裡,他是依然的俊朗,那雙漂亮的鳳眸裡盛滿了擔憂和……自責?

唯月是真的很想笑,很想笑……

玄淩,既然你能夠狠心將瑞雪送上戰場,以安沙場將士之心,又何必自責和愧疚?何必呢?

四月,或許真如它的諧音般的不祥,雖有昭信宮江貴人誕下一名帝姬,只是先有月初太後病重,又有月中摩格可汗南下攻打大周,後有仁壽王太妃攜錦卿帝姬遠赴戰場,皇貴妃昏厥,最後,月末前線傳來訊息,北城主將昭武將軍歐陽睿遇刺重傷昏迷不醒,如何又算得平安,連帶著月初生下的小帝姬都是沒了恩寵一直沒上玉牒也沒取個名字……

從姑母到女兒再到兄長,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唯月迅速的消瘦了下來,面色不如以往的瑩潤透亮,反而是死寂的蒼白,一月之內,女兒赴戰,兄長重傷,清音殿內時常環繞著清苦的藥味,恆久不散。

五月底,在一個雨夜,頤寧宮太後薨逝,諡號“昭成”,全號“昭成孝肅和睿徽仁裕聖皇後”,玄淩輟朝一月。

七月初,昭武將軍歐陽睿蘇醒,一改往日的防守之態,聯合仁壽王太妃、錦卿帝姬開展反攻,為激勵軍心,大周朝皇三女錦卿帝姬不惜披戰甲,執長槍,跨白馬親自出戰,斬赫赫數十兵士乃返,於戰前高呼:“犯吾大周者,雖遠必誅;犯吾大周者,雖強必戮!犯吾大周者,唯死方罷!”

七月初,皇貴妃站在紫奧皇城,目光悠遠淺淡,望著北城所在,笑道:“江水該幹了!”

七月初,羽林衛統領江通,因其縱容家僕打死人命,強搶民女,大放利錢逼死人命……等十五項大罪下獄,兩日後江氏一族舉族下獄,共計二十五項大罪,十六項小罪,其中最為厲害的罪名竟是聯通赫赫欲行謀逆,暗殺北城主將昭武將軍歐陽睿,置其重傷昏迷,致數千將士枉死沙場,著原羽林衛統領江通,其弟北城參軍江遼以極刑,待戰後行刑以慰將士在天之靈,並令平陽王休棄側妃江氏詩姮,誅滅江氏五族,共458人,與其交好者皆為官者官降五品,非官者,永不錄用,其子孫五代不得出仕!

“最近宮中也是安靜了不少,昭信宮那位難得的本分,除卻來你這清音殿請安竟也是沒了動靜!”難得出了衍慶宮的沈眉莊和唯月對坐在置了六盆冰盆的清音殿裡,沈眉莊捏著手裡的銀制酒杯笑意宛然。

唯月瞧她一眼,微微抿了唇,自打沈眉莊出了存菊殿後,雖然依舊是那樣端莊的樣子,但總讓人有一種帶著暗色的錯覺。

“江氏已倒,她是沒了牙的老虎,雖說至今仍是寧妃……”唯月搖搖頭,“便是與往日的慕容氏一般了。”

“她到是幸運的,不像她那個親妹妹,江詩姮曾經的平陽王府的姮側妃……”沈眉莊捏著酒杯的手頓了頓,抬頭望她一眼道:“我怎麼記得,這平陽王素日裡最為疼寵的便是這姮側妃了?怎的現在也沒個動靜過來,我可是聽的人說了,當這聖旨下到平陽王府的時候,平陽王可是很幹脆的讓人收拾了江詩姮的東西,連著她和她院子裡所有的侍婢一塊兒給送到了女眷軟禁的莊園裡,可沒半點情分的。”

唯月嘴角的笑容淡了下來,“姐姐可還記得平陽王府的渲側妃曾經失去了一個孩子?”

“……果然啊,不愧是江詩婧最為疼寵的妹妹!”沈眉莊一愣,旋即便是一臉的瞭然,也沒什麼特別的情緒出現,“相較於她而言,我倒是更喜歡這江詩婉的性子,本本分分的便是最好的不是?”

唯月只一笑,江詩婉入宮後,她‘體諒’江氏姐妹姐妹情深便是將她安排到了昭信宮的永寶堂,原本眾位宮妃都在等著這對親姐妹互掐,誰想著,這倒是玩起姐妹情深的把戲了,雖說這表面功夫做的不錯,可誰不知道,這姐妹兩個早在暗地裡較勁互掐呢,不管如何都讓人看了一場好戲,宮中女人面上一套背後一套的模樣更是體現的淋漓盡致!

沈眉莊斜眼睨她,笑道:“起碼,這江詩婉瞧著可沒江詩婧來的那般的厭惡。”

唯月道:“昭信宮也該是要安靜下來了!”而下一個,我親愛的嬛姐姐便是等著接招吧!

沈眉莊淡淡道:“昭信宮是要安靜下來了,但是未央宮便是當熱鬧起來了!”她頓了一頓,“你如今位尊皇貴妃,攝六宮事,闔宮上下誰人不知鳳儀宮那位不過是擺設,論起來如若不是太後娘娘不許廢後,怕是如今也當是喚你一聲皇後娘娘了!只一點,你無皇後之名卻行皇後之實,終究是樹大招風,再者說皇貴妃廢與不廢全在皇上一念之間,但這皇後的廢立可就不是這樣的簡單草率……唯月,你……”

唯月很是一愣,這沈眉莊話裡話外的意思便是要她……自己上位,她眼眸暗了暗,道:“大行太後去前,我曾答應過她,凡事長存一份仁心,謹記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沈眉莊一怔,“……到底是自家侄女。”她嘆口氣,“不論如何,你要小心,還有……我,永遠是你的眉姐姐。”

“姐姐到底是怎麼了?”唯月放下手中的東西,“這些日子我一直忍著沒說,總覺得姐姐……不同了。”

“你終於還是問了!”沈眉莊神色平淡,她略略一笑道,“那……唯月你覺著,我這樣好是不好?”

唯月看她一眼,“有得有失,此事無關於妹妹的看法,只全在姐姐的意思罷了!”

“你總是最為通透的。”沈眉莊飲下一杯酒,又自個兒斟了一杯,“今後我與嬛兒之間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