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小夏子請淑妃娘娘的安,娘娘玉安,給易陽府夫人、平昌縣夫人請安!”

唯月瞧了便也是馬上喚了起,笑道:“可是陛下那兒有什麼吩咐的?”

“回娘娘的話,陛下說娘娘難得回來一趟,便在多坐坐,與幾位夫人唸叨唸叨家事,”說著他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歐陽瑾,“別的,便是方才聽得兩位歐陽大人說起歐陽公子,想著讓公子去一趟!”

“本宮還當是什麼呢,原來是這樣,既如此明瑾便是去一趟,想來你在這兒聽本宮和兩位夫人絮叨也聽得膩了,便是馬上過去,可要莊重些!”

“是!歐陽瑾謹遵娘娘教誨!”歐陽瑾躬身一鞠,便是告辭,隨著小夏子離去。

瞧著歐陽瑾走了,她們便也不好再待在修源居,於是便起了身,原打算去瞧瞧唯月那侄女兒歐陽明煦的,只可惜聽得的訊息是那小煦兒早早便歇下來,唯月便也是沒有再去擾她,只進了屋瞧了眼,又揉了揉小姑娘的軟法便是出去了,隨後便轉道唯月原先住的渡月軒,入了院門,唯月交代完一些事兒,便是讓母親與嫂嫂離了去,畢竟是回府了一遭兒,多說什麼總是不妥當,何況她已然感到玄淩派的人已是過來了,想來就算是繼續說下去也說不了什麼要緊事兒,便是讓她們先走,今後還有的是機會,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於是在將要緊事兒交代完畢後,便是一人留在了渡月軒裡。

她推開了她閨房的門,站在門前卻突然有些躊躇,想了想,自己也算是個年過半百的人了,到還在意這些,搖了搖腦袋,唯月便是進了屋子,屋子裡早就有人點了燭火,與往日她在時一般無二。

牆上尚且掛著她用過的琴,她繪下的畫,寫下的字……

拔步床上放的是她慣用的蘇錦褥子,掛著淺藍的紗帳,裡頭擱的香包也是她慣用的梅花香……

床前擱著張貴妃榻,上頭還鋪了層淺色的流蘇薄被,是珍紡齋的手藝……

榻前置著一張繡架,上頭是還未繡完的一幅《江南四景》針線笸籮擱在一邊,一根繡花針尚且繃在布裡,笸籮裡頭是新換上的針線……

屋子邊上裡的四隻大花瓶,瓶裡插著的是應季的花卉,也是她在家時愛的……

妝臺看上去還是原先那個,只是早就換了,只不過是用了相同的材料做了個一模一樣的出來擱在那兒,妝盒、首飾、胭脂均是放的齊整,首飾還是原來的樣式,卻是新打的,自然也多出不少的新款,胭脂也是京城裡的新款,味道卻是她愛的……

櫃子裡放的是應季的衣物,俱都是新出的樣式也都是她喜歡的,甚至還燻上了淡淡的薄荷香……

書桌上還放著她那張未曾畫完的圖,旁邊擱了三兩冊的新書,後頭的書架子上又是多了一層,桌角還供著一支雪色的梔子,硯臺裡墨跡未幹……

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往時,她尚且在家時一般,恍惚有種她如今不是淑妃,而是剛剛從外頭回府的歐陽小姐,方才放下了帷帽……

她走到桌前,望著那幅未曾畫完便已畫盡的《青竹》,輕輕嘆了口氣,提筆,蘸墨,在已然發黃的畫紙上走筆而落,墨色連綿,是端正清雅的柳體,寫下的是一首鄭板橋的《竹》:

舉世愛栽花,老夫只栽竹。

霜雪滿庭除,灑然照新綠。

幽篁一夜雪,疏影失青綠。

莫被風吹散,玲瓏碎空玉。

一首《竹》她終究寫出了,確實在十多年後的今日,何其的諷刺呢,這幅畫不是她十年前因為入宮而未曾畫完的,而是十一年前的一個春日遺留下的,因為當時肯聽她念這首詩,賞這幅畫的人已然遠走放手,如此又有何意義,卻沒想到,在十年前她走後被人翻了出來,當做她的遺跡放在這裡,更是在十多年後的今日,竟然在這裡看到了它。

搖了搖頭,唯月轉身望向書架,歪了歪頭便是自架子上抽出了一本藍色封皮的手劄來,時過十載,封皮早就有些褪色,手劄的扉頁上清清淡淡的寫著‘望舒’二字,唯月微微低下了頭,望舒……

…………

待到玄淩和歐陽家三父子談完事情之後,早已是月光傾瀉,歐陽府的人便是領著他一路向著唯月所在的渡月軒而去。

在院前停下,玄淩抬頭望著那扇形的匾額,“渡月軒……”

想著想著,他搖了搖頭眸子裡神色複雜,在墨色的瞳孔深處竟是顯出一片的愧疚難當來,他想著,這唯月大病初癒的確不宜多費心神,只是現今朝中可擔大任的將領竟是不多見,其中就以這歐陽睿為最佳人選,所以,他也不得不這樣做了……大不了以後多護著她一點就是了。

踏入小院,說實在的這個院子並不算大,不說玄淩所居的儀元殿,便是連唯月所住的清音殿的一半都無,頂多是比之當初的洺蘭軒大上一些,只是環境清雅宜人,建築小巧精緻而富有江南意蘊的靈氣,一走進去就彷彿走進了了水墨上的江南圖景一般,院側鳳尾森森,院前寒梅綠葉正濃,一溜兒的白牆烏瓦極是清靜素雅,看多了朱牆黃瓦的玄淩,乍一進到這小院子裡倒是說不出的寧靜安然。

院子裡早早就是掛上了燭火,淡色的燭焰‘嗶啵嗶啵’地閃著,玄淩抬眼那麼一瞧,便是見著鏤空小窗微開,唯月頭一次在他面前顯露出一份小女兒的嬌氣慧黠來,那藍衣女子不似在宮中時永遠是挺直脊背的,竟也是趴在烏木的書桌上左手托腮,右手拿了一卷書,在燈火下品讀,烏壓壓的一頭墨發稍挽也是說不出的女兒家的嬌憨味道。

玄淩想也知道唯月這許多年驟然一回孃家,難免流露出些閨中時的模樣來,他也不覺有什麼異常,畢竟父母生恩養恩在那裡擺著呢,何況他是丈夫而不是父母……

瞧著她這副樣子,玄淩不禁想到了那次‘穎妃娘娘’扮成秀女時的閨中模樣,再這樣一瞧,便不由泛起幾抹淡淡的旖旎念頭來……

他進屋也沒吱聲,唯月則是因為異能的存在便是在他過來的時候就是知道了的卻也權當做沒聽見沒看見,自顧自的做自個兒的事,這樣倒是比恭恭敬敬的迎接他然後各種端茶遞水投餵點心來要更得玄淩的心意,雖然之後也是還要端茶遞水投餵點心沒錯啦!

唯月本想著玄淩大概看夠了就會過來,那麼她就正好意思意思一下,然後各種小刷好感度條,結果吧,她也沒想到的是,玄淩竟然就坐在她屋子裡的圓桌邊上了,半點過來的意思都沒有。

心思各種鬱結的唯月維持著良好的貴女宮妃的儀態,悠悠然的翻過一頁書,又翻過一頁書,再翻過一頁書……最後這本‘輕巧’的書冊都給她幾乎翻到尾了,玄淩依然是我自歸然不動,瞧爾等還有何招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