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入了殿也沒吱聲,只尋了地兒坐下,自斟了一杯羊乳,看著幽幽升起的氤氳霧氣愜意眯眼,只歪著看著那抹白影,她如霜的雪色衣袍,寬廣的長袖口有一道妖治的豔紅色連雲花紋,廣袖輕舒便是無邊雪色妖嬈迤邐,“掩袖”、“拂袖”、“飛袖”、“揚袖”隨著音樂漸快緩緩舞出,烏發上一支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垂掛下明麗珠光緋然,遠望而過正是灼灼明華瑰麗的紅蕊白薔薇。

聲樂微停,待舞步已歇,早已是“流津染面散芳菲”了,唯月抬眼一瞧,只無奈搖頭,便領著宮人下去梳洗更衣。

等了小半會兒,安陵容面前已是上了七八道小茶點,她正咬著一塊雪白軟糯的桂花糕,滿口的馥郁凝香。

嚥了兩塊下肚,又飲了半杯羊乳去,重新更換了衣裳首飾的唯月方才過來。

“此刻便又是那個溫和清雅的淑妃娘娘了不是。”安陵容放了手中的小瓷杯笑道。

唯月對此只搖了搖頭,坐下撇開茶水的浮沫淺抿了一口。

“這白紵舞起於三國時吳國之地,流傳至今已是數百載,其中之精髓之難,聽說連一些極富盛名的舞者都難以駕馭,姐姐方才一舞已是風姿綽約,倒是有了幾分‘吳刀剪綵縫舞衣,明妝麗服奪春暉。揚眉轉袖若雪飛,傾城獨立世所稀’的味道在裡頭。”

唯月放下杯子,只笑道,“這話一聽就是在唬人的,這白紵舞難學亦難精,我從小開始學習此舞,即便是在練得最好的時候,師傅都只道我‘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幸而練習此舞不過是旁的樂趣,後來也未為用過,只當是技多不壓身,亦不指望得以精通。”

安陵容摸摸下巴,問道:“之前見過甄昭儀跳驚鴻舞,如今又見姐姐跳白紵舞,難不成眉姐姐那樣端莊的性子也會跳舞不成?”

唯月挑挑眉,“那可不,眉姐姐跳的是江南的扇舞,以輕盈所著稱。”她微一停頓,旋即笑道,“你也莫要覺著奇怪,吾等學舞並非為了……只是有時用的著,若是夫君想看,也可有拿得出手的樣子,還是那句話‘技多不壓身’有的時候多學一點總歸是好的。”

安陵容點頭稱是,她在原著裡苦練驚鴻舞,不過幾月功夫便能使皇帝驚豔,要知道玄淩可是不僅看過甄嬛所跳的驚鴻舞,更看過純元皇後所舞尤能為之驚豔,可見安陵容的天分有多高,只要她用心去學何愁學不會呢?

“且不說這個了,今兒個來找姐姐倒是有一件事兒。”她低頭微微定了神,“我方從儀元殿過來,聽著皇上的意思是要招了甄嬛的家人回京,便也還是要讓那甄家小妹入宮陪伴,瞧上去倒是聖寵優渥的樣子。”

唯月聽了微微眯了眯眼,看起來甄嬛不知道又做了什麼事兒,哄得玄淩找她家人回京,“你如何看待?”

安陵容皺眉道:“我瞧著陛下此次招人回京,怕是要重審甄氏一案,如今她膝下有兒有女,若是甄氏一族確認無辜,依著皇上的性子必定加以補償,到時候可能會有棘手。”

唯月拍拍她的手安慰道:“這倒是無妨,昔日裡她家既已是罪臣,我又豈能讓她再度成了臣女,何況據我收到的訊息看,她想要翻案可是不容易的,不說甄珩已是死去,就連那證人顧佳儀亦是去世良久,她從何處找人?又拿什麼去翻案?怕是不僅太後不會同意,滿朝文武皆不會贊同。”

安陵容點點頭,只應了,又道:“對了,方才我過來的時候路過通明殿,瞧見了平陽王,這平陽王的年歲也是大了,怎的皇上還是沒有打算?”

唯月聽了,略略懊惱,自個兒怎的差點兒把這事兒給忘了,這甄玉嬈將來可是平陽王的正妃,如若兩人真看對了眼,那麼甄氏一族的案子可真是懸了,王爺正妃的母家怎麼能是罪臣呢?

“是啊,翻了年便是又長了一歲,也該是相看著了。”唯月笑了笑,“聽說太後娘娘已是準備招了適齡的女子入宮,想來也是為了這遭。”

安陵容聽得此言嘆了口氣笑道:“瞧瞧我們,管這等閑事作甚,這也是那三位主子當操心的事兒不是?”

唯月也沒接話,只笑著點了頭,撇了撇浮上的茶末子,低頭想了一遭兒,將茶盞擱下,緩聲道:“對了,前些日子裡,皇後娘娘吩咐了人好生待著交蘆館那位,還特特賞了許多東西下去,想來是有了幾分打算了。”

“也怪不得那位,畢竟現在她手下人手也不夠,一個祺貴嬪一個江昭媛,僅此兩個,況且我瞧著那江昭媛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有了幾分的野心,太醫院的人說這江氏雖是生和惠帝姬時傷了身子,難得有孕,但自打她出了月子便找了人來調養著,雖說她讓人把訊息按下,但這事兒你我都能得到訊息,何況是皇後了,雖說江氏如今兒是皇後的人,但若是待她再有了孕誕下皇子,也難說,皇後怎能不防著她?這樣一來她手頭上便只有那祺貴嬪了,祺貴嬪雖是嬌俏些,比之你我之流到底不算什麼,她雖是皇後單單是手底下沒幾個得寵又好拿捏的,她自個兒也不安心下來,之前好容易得個得寵的何氏,卻生生叫人給廢了,眼瞧著皇上大抵是忘了的,又怎能不讓她起複?何況這何氏的身份可是最好拿捏的,光有幾分氣傲心高,卻沒幾分的本事,可是個好棋子。”

唯月笑了,“陵容說的很是,我瞧著皇後給她送了外頭進貢上來的紫冠金衣凝雪香脂盡數予了交蘆館,對外只道是省的旁人看低了何常在,倒是打的好謀算,既是全了自個兒的心思,又讓旁人對她歌功頌德。”

“這紫冠金衣只單單在大理一帶出産,香氣細膩不惹人注意,摻上些麝香一流,怕是連頂尖尖兒的香料師也難能分辨出來,何況是她。”安陵容嗤笑一聲,擱下茶盞,“她只知道華服錦衣玉食,高床軟枕,又怎會料到正是這些子東西絕了她做母親的盼頭兒?”

唯月笑著點頭,對於這個心比天高的何浣碧她可是沒有半分的好感,拎不清自個兒的地位,遲早出事兒,“新年也快要到了,昨個兒有人傳話過來說是交蘆館那頭兒日日笙歌不斷,那音調分明的驚鴻舞,看來倒是有人想憑著這個再度複寵才是。”

“這驚鴻舞易學卻難精,甄昭儀花費那樣久的時辰方才練至精湛,不過數月的功夫,怕是也只能取個巧宗,不過說到這個,我記得這驚鴻舞講究的是女子身姿柔美而輕盈倒也難怪,近些日子也是聽得人說,這何常在甚少用膳,人都瘦了好幾圈呢!”

唯月挑挑眉,這招沒有讓安陵容用,此刻倒是讓那何浣碧用了來爭寵,卻也是不知這心高氣傲的何常在能做出什麼樣的舞蹈來,“甄昭儀可是此舞的大家,早讓人透了底兒,現下子正是取了息肌丸用著,可不是更合皇後的心思了。”

“這位昭儀娘娘該狠的時候可是真夠狠的。”

乾元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日,乾元帝下旨,著方閣老之孫女方思寧為平陽王正妃,敕封正一品嘉國夫人,著懷化將軍之女秦衣渲、羽林衛副都統之女江詩姮為平陽王側妃,則吉日入府。

這方氏身後有著皇後的影子,唯月支援她手帕交的女兒秦衣渲,而江詩婧自然要為她的親妹謀劃,一時之間平陽王府三足具立,身後都無不有著皇宮後宮的影子在,為爭奪宗室的支援,鬥爭也是在這小小的府邸內開始了。

新年那一日,自是擺了家宴在重華殿,因著翻了日便是錦卿帝姬的生辰故而每每此時倒是格外的隆重些許的,白日裡是一整日的演了百戲自是不必說的,宮妃們難能出宮,一些雜耍幻術比之素日裡演的各種戲曲顯然更討得眾人的歡心。

此刻臺上便是演的鞦韆戲,紅裳白裙的女子站在藤花所飾的鞦韆上起舞,頭上珠翠明鐺交織作響,惹得眾妃時而驚呼,便是之前看看慣了現代各種雜耍的唯月都似是入了迷,待鞦韆戲終了,皇後娘娘賞了一套的紅翡頭面,這是內務府新貢的東西,唯月也只跟著賞了一隻絞金絲繪芍藥的白玉鐲子下去,像是宮中的這種節日裡,破費是在所難免,似她這般身家豐厚還好像,一些不得寵的妃嬪們,一次下來怕是要節衣縮食好些日子了。

待到黃昏時分,俳優調琴弄弦,樂姬隨樂起舞,笙簫鼓瑟不一而足。殿內盡數鋪滿了顏色緋紅的錦毯,長幾縱橫,幾上鋪有繡著‘輪螺傘蓋,花罐魚長’的八寶聯春長錦,又擺了用歲歲平安所紋飾的碗盞盛裝的七七四十九道菜品,眾王皆是在座,平陽王玄汾,清河王玄清,岐山王玄洵,平陽王未帶王妃方氏,而是帶了側妃江氏,清河王自是攜了王妃唯婷,平陽王只帶了這些日子最為疼寵的一位相貌妍麗的側妃。

岐山王與平陽王皆是在和身側的側妃說話,玄淩和玄清倒是在一塊兒閑話說笑,離得近了的唯月只偶然聽得在說些什麼詩詞書畫之類的。

皇後端坐一旁只做笑著聽兄弟倆敘話,唯月拿起盛了葡萄酒的白玉杯子,濃麗的紫色葡萄酒氣味清甜入口溫潤,是她難得喜歡的酒水。

她舉了杯,唯婷在清河王身邊也緩緩拿起酒杯,姐妹兩個相視一笑,只將酒水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唯月卻也無甚醉意,倒是被屋內的暖氣燻得面頰有些泛紅,身邊供著的紅梅染過暖氣越發顯得香氣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