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月坐在屋內靜靜地用著一小碗碧梗米粥,眼前的紅木雕花的桌上放置著一碟碟精緻的小菜,精細的菜餚並沒有挑動唯月的食慾,微微嘆了口氣,放下玉箸。

“婷兒怎麼樣了?”唯月用手帕拭了唇,語氣清淡。

“回娘娘的話,王妃娘娘已經有半日未曾出來了。”景蘭低了身子輕輕回道。

“知道了。”唯月無奈笑笑,這個妹妹確實是愛點染水墨,前幾日玄淩不知為何賞了一幅南唐董源的《瀟湘圖》給她,而她知道唯婷自小愛這些,所以叫了司錦送去,誰想著今兒個連早膳也沒用,現下已經是用午膳的時辰了,看起來還真是看得入神了。

“司雲,待會將午膳送過去,另外加兩道婷兒歡喜的點心去。”唯月起身想來等這丫頭回過神來已是餓壞了。

“是。”司雲福身應下,她在府中多年自是明白唯婷愛吃些什麼,而且這副情形以前在府內也不是沒有見過,所以顯得淡定的很。

“都別愣著了,你們吃吧。”唯月淺淺一笑,撩開內室的簾子,偏了偏頭瞧著薄霧般紗帳外的人,紛紛端了東西出去。現下就算主子賞了飯食兒也是不允許在主子的桌子上用的,所以自個兒端到外頭去吃了。

唯月坐在桌前,支開了漏窗,瞧著外頭的一片明媚的好景色,突然覺得有些子憋屈,為毛,為毛啊,這麼好的春景就該出去踏青的,為毛要留在這裡勾心鬥角啊。

說實在的後面的事情貌似礙不著她什麼事兒,畢竟她也不想在華妃晉位為皙華夫人的時候被拿來開刀不是?所以想個好點子開溜,避過這一陣才是正道,而且還可以瞧瞧外頭的春光不是?這個時節出去踏青最好不過了,頂好抱上瑞雪,出去走走逛逛,可惜她是宮妃,那麼……只有這一個法子了。

不知不覺便是在時辰已由正午到了夜間,唯月正打算起身回榻上休息,就瞧見珠簾外的那抹粉色的衣裙,瞧上去倒像是寒露,天色不早了,這是怎麼了?“說吧。”

唯婷入宮只帶了湘雲和鴻雪兩個丫頭,唯月也是瞧著兩個人侍候許會不周到妥帖,便是指了身旁的雲衫、瑾音和瑾舞三人過去侍候,於是寒露和寒霜就是暫時頂了三人的差使。

“娘娘,棠梨宮那邊出事兒了。”寒露輕輕走近立於珠簾外頭瞧著書案前沉思的唯月,瞧見唯月開口問話,便微微彎了腰輕聲道。

唯月聞言皺了皺眉,按理來說甄嬛現今有孕是沒什麼人來打擾她的能出了什麼事兒?心下奇怪,無法也只得將事情問個明白,“怎麼了?”

“棠梨宮的淳良娣沒了。”寒露輕聲道,她自然明白自家主子對淳良娣沒什麼交情,有也是面子上的,所以語氣上並沒有著急之感。

唯月手下一頓,原來是這件事,華妃……即使現在是貴嬪也還是如此麼?罷了罷了,去走一趟吧。

“更衣。”唯月微微嘆了口氣,起身放下紗幔,司錦和屋內的寒露立即上前,司雲在弄夜宵,想來也是沒有時間,所以寒露便是代勞了,將身上的衣裳換下,挑揀了件更為素淨的衣裳,拔下髻上一支掐絲銀鎏金帶款蝴蝶花卉簪子,從妝奩裡翻揀幾下,取出了一支白玉蘭翡翠簪子戴上,去確定一切打點妥當,唯月才率了人往延年殿而去,瑞雪已經睡下也是沒有帶了出去。

天色已晚,冷悽的延年殿中白幡飄揚,長明燈火映照著冷寂的宮殿,垂下的輓聯,飄揚的寂紙紙灰在陰冷的風中四處飛揚,正殿前供著靈位,下方是楠木的棺槨,延年殿裡一派說不出的冷淡。

唯月站在門口有些發愣,從小到大,從前世到今生她從未參與過葬禮,此情此景,讓唯月莫名有種發怵的感覺,四月微涼的空氣打在身上,衣裳略微單薄了些的唯月不免産生了涼意。

瞧著那一個個哭的悲慘的宮嬪,唯月倒是被那‘悽慘’的哀嚎聲攪得心情煩躁,她靜靜走上前去,取過三支香燭,點燃後插入香爐中,三支香燭散發出的縷縷香霧在長明燈的照射下若隱若現。

唯月始終沒有上前去見淳兒的最後一面,許是膽小,或許有其他的,但是,她真的不想。抬了眸,一顆晶瑩的淚水滑落,她和淳兒交情並不深,只是去棠梨宮是去瞧瞧她,從錦繡宮帶了些子點心去,淳兒倒是和她熟絡,只是,這宮嬪中最幹淨的人終究去了。

這時,甄嬛卻是立在了門口,見她有些怔愣,唯月無法上前扶了她入殿,耳畔‘嚶嚶’的哭泣聲未絕,瞧著下方哭的起勁的妃嬪,甄嬛略顯不耐的神情,“都下去。”

甄嬛踏入靈帳,眼淚止不住的掉,瞧著裡頭供著的淳兒的遺體,唯月只得上前將她連拖半拽地拉了出去。

“姐姐,你這……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得考慮自己的孩子啊,你這樣淳兒看了會安心麼?”唯月拉著甄嬛到了偏殿,倒上一杯熱茶。

“可是,淳兒她,她才十五歲啊,她只有十五歲。”

“姐姐,我知道的,但是姐姐你要想一想淳兒的死真的是意外麼?”唯月打發了人出去,示意她們到外頭看著。

“唯月,你這話是何意?”甄嬛有些迷惘緊緊抓著唯月的袖子。

“淳兒來錦繡宮是曾經告訴過我,她自小在水邊長大極熟水性,還說要教瑞雪,”唯月微微一頓,“姐姐認為這會是意外麼?”

“……是曹琴默,她的意思是攔下我。”甄嬛閉了眼眸,最終說了一句話。

“曹琴默,她為誰賣命這我們都清楚,那麼姐姐你真的不打算為淳兒伸冤麼。”

甄嬛顯然是氣急了,唯月也沒有說什麼,撫了撫甄嬛的背,“姐姐莫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孩子還要靠姐姐呢,而且淳兒也是這孩子的幹娘啊,現下淳兒去了,你總要……”

“我知道,我只恨她們的毒蛇心腸。”

唯月嘆了口氣,眉目間有些許猶豫,顯然是不知該不該說。

“唯月有話說了便是。”

“那日推姐姐出去的,是曹琴默。”

…………

淳兒走了,她的喪禮極盡哀榮,追封嬪,以貴嬪禮葬,可惜這樣的隆重始終喚不回那一縷飄散的芳魂,淳兒出葬那日,唯月在高樓上看著,那靈車出了順貞門,直往皇陵而去,白色靈幡飄舞在那個陰沉的早上,棺槨裡載著紫奧城中最後一方淨土遠去,其實,唯月到希望方淳意不要葬在皇陵,因為皇宮的生活不適合她,永遠不適合如此幹淨的人。

“娘娘……”景蘭扶著唯月下了高臺,“已經打點好了,娘娘放心就是。”

唯月點了點頭,小別勝新婚,她還是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