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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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盛顯祖由地上爬起來,秦至剛叫道:“老盛,少會!身上可礙事?”。盛顯祖回道:“少會不少會,總是貴易交。俺不比恁如今肉貴了,香幸哩,捧呵著劉財東殺窮棍,與劉財東好生稠密”。“盛顯祖,這叫啥話?那當口俺不在璞笠山,又是饑民打搶在先,人又是流賊殺的。恁說劉掌家殺窮棍,在西平腰裡綁扁擔,橫行的是誰?恁在侯鷺鷥寨中,拉的肉票都是有錢有勢的?”。聞聽秦至剛的搶白,盛顯祖道:“瞎話沒本,露水沒籽,俺只同劉洪起講,劉掌家,俺問恁,當日在璞笠山,你寨中盡有糧,若是放賑,饑民可會打搶寨子?”。
劉洪起道:“璞笠山原有五百人,又俺放進來五百,寨中能有多少糧?俺錢多哩壅手哩?夠幾千幾萬人可著肚皮吃十年八輩子?俺也木法,俺仁至義盡了”。盛顯祖道:“只怕恁放進來的都是精壯,好與恁賣命”。
寨牆上有寨丁怒道:“俺這條命是掌家的給的,那天寨中連馬棚都挨擠不下,放進來許多老弱。掌家的,木與他嗑掰,值不值哩,個拉票子的說三道四,一箭射死個孬孫”。劉洪起衝寨牆怒道:“怎麼,木有軍法了!”,又吩咐道,將人扶到大宅養傷。
在原來的歷史上,一年多以後,楊四,盛顯祖,秦至剛,張五平,郭三海,侯鷺鷥,在百餘里外的嵖岈山會盟,推楊四為首,這是一次作死的會盟,會盟幾個月後,左良玉殺楊四,劉洪起殺張五平侯鷺鷥,朱榮祖殺郭三海。與土寇不同的是,劉洪起雖然割據,但一向與官府合作。幾個被鄭樂密打傷的好漢被扶走後,劉洪起道:“鄭樂密之事,俺已處置,處置的只是他的臭嘴,並非他的臭理。男女分開住,璞笠山就是這,將才恁們也聽著了,璞笠山被殺了幾百人,只因一個糧字,當下世道亂,寨中養不起許多娃兒,待五年之後,恁們想生養幾個便生養幾個,俺咋敢不叫後生娶親生子”。
下面聞聽,一片亂鬨。有人叫道:“五年之後世道又咋樣?”。劉洪起道:“五年之後,或是俺平了賊,或是賊平了俺”。下邊亂鬨道,“好大口氣,五年平賊,俺記得誰說的,有個姓袁的大官也說五年平虜,結果欺了君,叫皇上給凌遲了”,“咱們又不是皇上,能拿寨主咋治,那幾個啥婦聯的,年幼會浪,劉寨主稀罕得很,見天兒去親近,五年,寨主保準能添幾個男娃,木要將身子淘碌壞了”,“就是哩,叫啥大寡的,尋個主家兒拍拍屁股嫁了吧,寨主要是不肯收了她,不吃涼粉騰騰座,俺腰裡有銀子,又會疼顧人,出挑得好個模樣,姓白,大號叫個啥?”,“誰知道,女人使不上名兒,俺天天情等著寨主臉上出血道子,左右沒看著,可見是個好上手的,哈哈哈”,“親為親,鄰為鄰,關老爺為的是那蒲州人,璞笠山的人當家,一準不向著二郎寨,不叫睡花票就算了,連老婆也不叫睡,皇上也沒這個王法”,“可不咋地,皇上也要睡老婆,俺這條命不知啥時就交待了,不叫睡女人,死了不得託生”,“不如將俺們劁了,再沒得說,不怪亂鬨得冒狼煙”,“哈哈,哭哩鬧哩分家哩,快請老舅來,不介誰替咱評理?”,“老婆們閒著也急啊”,“你它孃的嘴比鄭二還臭,你老孃在家急得嗷嗷地”。
“掌家的,俺放箭了,不殺幾個不成了!”,金皋在寨牆上叫道。下面立時噤了聲,劉洪起想了想,衝金皋道:“你聽得不真,將弓拋下來”。一張近一人高的大弓旋轉著飛了下來,眾人大驚,接著,一束箭又拋向劉洪起。人群中一個土寇往邊緣摸去,劉洪起持弓在手,嗖地一箭,將他釘在了土坯牆上,是那個說皇上也要睡老婆的。劉洪起忽覺右肩一陣巨痛,八成是金瘡裂了,他心下一沉,將弓拋給了秦至剛。
眾人大亂,一個土寇抽出腰刀,剛要喊叫,由寨牆上射來一箭,鑽進他嘴裡,又由嘴中透出,釘到地上,情景十分駭人。又一個土寇嚎叫著挺槍衝了上來,八弟劉洪禮上前幾步,將他的柘木槍削成兩截,又一刀結果了對方。瞬間,寨牆上的箭雨撒了下來,頓時射翻了十幾個。侯鷺鷥調教的這幫土寇也非烏合之眾,雖然大部分逃進村巷,但仍有些不要命的執刀舉槍衝殺過來,與守護劉洪起的鏢師戰作一團,不時被牆上射翻幾個,不多時,這些土寇就被解決了。狼藉之中,一個被劉洪禮使地膛刀斬斷雙腿的土寇在地上嚎叫著,劉洪起伸手一指,有鏢師上前一刀,結束了噪聲。這時,寨牆上又一輪射雨拋了下來,沿著村街向前跑的七八個土寇又被射翻。
地上狼藉一片,血腥點點,到處拋散著兵器。金皋帶著幾十個弓手下了寨牆,立在烏七八糟的屍身當中,道:“又下去了四十個,省了些買斷銀子”。經幾輪清洗,四百個土寇,被買斷了五十多個,護鹽走了十幾個,現在又下去了四十個,寨中的土匪已不足三百。此次屠殺起於偶然,但這次偶然卻幫助了劉洪起。璞笠山的寨丁仍然只會放箭,刀槍功夫遠不是土寇的敵手,此時,流賊逃進村巷,金皋眉頭一皺,心道這如何處置,難道要巷戰?只聽劉洪起吩咐道:“著人去喊,願走的給十兩銀,舉家走的給三十兩”。“不是十五兩,四十五兩麼?”,金皋道。劉洪起道:“嚇破膽的人不值這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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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村街上的屍首已被清理走,街旁的一堵山牆上開了一扇窗,土寇們陸續從窗裡捧出海碗,麵條出了鍋,一切往後擱。這是有秩序的一餐,無秩序則是一圈蹲七八個人,中間一盆菜,新兵挨擠不進去,就算擠進去了,也是有的人吃得多,有的人吃得少。
扇窗內,一個婦人滿頭是汗,兩手沾著面泥,她將頭往肩上蹭了蹭,又捏來一片紗布,將一大盆面蓋上。劉洪起絕不允許做飯的是胖子,此時,幾雙童稚的眼睛注視著打飯的,沒有勞動能力的人被用於監視,打飯的婦人嘀咕道:“單等著拿俺的贓據,咋不在俺嘴上攏個籠頭”。說著,輕佻而熟練地將一勺菜撇在了土寇的碗裡。這將是許多人在二郎寨的最後一餐,吃得快的土寇已將碗撂在村街上,向寨門走去,引動得吃得慢的人心慌,慢走人的心情,就如畢業季時,將要最後一個離開寢室。
被捆在旗杆上的鄭樂密,透過弓手的人逢向下看去,只見劉洪起立在寨門前的幾箱銀子前,土寇絡繹從銀箱前經過,抓起兩錠銀子,便轉身背對著寨門上了官道。金皋立在一旁叫道:“恁們之中,有那在老虎背被俘,當下若非寨主求情,人頭已去了開封,要記著掌家的大恩,莫做沒廉恥的野人”,卻是無人回一詞。下了官道的土寇,有的往南,有的往北,有人邊走邊自語道:“將麼黑了攆人,鬼能啥,俺倒要看看恁能治住啥大事”。留下來的人看著落日下的官道,心中泛起惆悵,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向南去的人,去變亂的南方,不知意欲何為。另有一些人,隨著小徑往西,那裡是楊四盤距的舞陽方向。還有人由銀箱裡抓起六錠銀子,急衝衝鑽進寨子,組織舉家遷徒。
劉洪起站在銀箱前,看著官道上的身影,無一人回首一眸,他又看了看眼前越來越少的土寇,轉身對孫名亞道:“老孫,咱走著說吧”,抬腳進了寨門。村街上,劉洪起與孫名亞並肩而行,劉洪起吩咐,將兩邊的糞缸蓋上,李偉國在身後應了一聲。孫名亞道:“二郎寨這缸糞是蓋不住的,只有掏淨方才利亮”。劉洪起聞言一笑。孫名亞又道:“鄭二武勇,只是語言直快,莫將人綁壞了。劉洪起道:“我便是語言直快,遇著的若不是闖塌天,性命早已不保,你不是說我失了心麼,鄭二比我還失心”。孫名亞聞言笑了。劉洪起道,崇王的幾百石糧,若非流賊圍了汝寧府,已然到了,欠我的東西,鐵炮也轟不掉。正說到這,忽聞幾聲驚叫,是一個女童的聲音,劉洪起立即側頭分辨方位,劉洪禮,秦至剛等人也緊張起來。
低矮的房內,婦人坐在床前的小凳上,一手抓著女兒的腳,一手扯著布帶子,一圈緊似一圈地繞著,床上的小女孩殺豬般嚎叫,小女孩的另一隻腳綁得有如木乃依,上面還縫了針線。婦人道:“胡家大閨女沒裹好腳,到今個沒人提親,給四兒裹個好腳,長大尋個好婆家,再拆狠打恁。慪著不吃飯,不知道好歹,說媒都是先看腳後看臉,俺不能害了四兒”。門口站著幾個婦人,白大寡對一個漢子道:“今個裹,明個包,裹得小腳臭氣薰人,腳上潰了幾塊,老一式子該改改了,說了幾回,抱著葫蘆不開瓢,叫俺們稟告劉掌家咋地?”。那漢子跟本不看門口的幾個婦人,只對老婆道:“生就個丈人命,做不得老公公。孃的,恁喝了女兒國的水啦,光生妮子”。
巧針道:“裹腳也挑個時日,今個打打殺殺哩還怪有心思”。漢子嘀咕道:“天都多咱了,嘰哩嘎啦說一黑,家裡沒男人拴住,跑這和翻黑道白,臊氣。侯大敗了事,這就欺俺們姓侯的孤?”。
“閤家攆出寨外,子時不出寨,閤家斬首!”,忽地,一個男聲由門口傳來,眾人一驚,回首看去,卻是幾個糾糾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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