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妖妃

“我們這位聖上，最擅長的便是自欺欺人。”</br>幽靜肅穆的慈寧宮內，一道冷笑聲自紗幔後響起。</br>捶腿揉肩的宮婢們，卻仿若對這聲嘲笑置若罔聞，手中的動作不停，依舊悉心服侍著躺在貴妃榻上，滿頭銀絲卻美貌猶存的女子。</br>彷彿對方冷笑嘲諷的，並非大雍朝高高在上的皇帝。</br>“繡蓮。”女子揮揮手，屏退揉肩捶腿的丫鬟。</br>偌大的寢殿內，很快便只剩女子，與貴妃榻旁一位年歲與她相仿的嬤嬤。</br>“娘娘，老奴在。”嬤嬤微垂著頭，畢恭畢敬。</br>“瓊華宮裡那位，近日可又鼓搗出什麼新鮮玩意兒？”</br>“昨兒個剛送去一批輕紗……聽聞晉陽侯府薛氏，為那位裁剪了兩身新衣服，好似……”嬤嬤說到這裡，面頰不由一紅，頂著榻上一派雍容卻氣度威嚴之人灼灼的目光，這才硬著頭皮接著往下說：“好似頗為露骨。聖上本因北關戰事，無心留宿後宮，昨夜卻還是在瓊華宮中住下了。”</br>“呵，竟是些上不得檯面的玩意兒。”</br>“呵呵。”</br>連聲冷笑，第一聲笑的是瓊華宮中兩位，第二聲笑的，卻是旁人不敢取笑之人。女子嘴角的諷意，更深幾分，眼底滿是不屑。</br>“身為一國之君，卻在邊境戰時沉迷女色，流連後宮。”</br>“天災當頭，還要徵收糧稅，逼得百姓民不聊生。”</br>“這樣的人，怎堪為帝？”</br>“合該為哀家的南兒讓位！”</br>嬤嬤將頭垂得更低了些。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榻上之人說得，她們這些為奴為婢之人，卻聽不得。稍有不慎，可就是砍頭的大罪。</br>瞧她這副謹小慎微的模樣，榻上的女子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一眼，“你呀，就是膽子太小。不過也就是你這副謹慎性子，哀家才放心將這許多事交給你去辦。”</br>“這些年多虧娘娘庇護，老奴才能過得這般安穩，能得娘娘重用，是老奴的榮幸。”</br>“好了，哀家都曉得。且再忍上一陣，等南兒坐上這個位置，一切就都好了。”</br>倚在貴妃榻上的雍容女子，正是當今太后。</br>提及孝明帝，她的眼中只有不屑與嘲諷，提起那位“南兒”，眼底卻是滿滿的慈愛。</br>只見她從榻上起身，走至窗邊，抬頭遠遠眺望北方，喃喃低語。</br>“南兒已經開始行動，哀家要為他，將這條路鋪得更加平坦。”</br>眺望良久，她收回目光，轉身吩咐道：“讓平州那邊的人手做好準備。也該讓百姓們知曉，如今龍椅上這位，究竟是怎樣不顧他們死活的昏君！”</br>“另外，瓊華宮那邊也盯緊了些，若是再有諸如火器一類的物件，不管那邊成功與否，都先將配方抄錄出來。至於那起子上不得檯面的東西，便不用再報與哀家知曉。”</br>…</br>與之相隔不遠的瓊華宮中。</br>方才被太后與嬤嬤提及的兩人，此刻正一坐一跪，面對面同處一室。</br>坐著的，自然是瓊華宮的主子凌貴妃，而跪在她面前的，則是不久前才被她接入宮中的薛玲瓏。</br>凌貴妃輕啄了一口茶水，由身旁的宮婢一口口將果子喂入嘴中，目光並未分給跪在身前的人半點。</br>任憑那下面跪著的人已經身子打晃，也未開口說出讓其起身的話。</br>真是該死！</br>薛玲瓏悄悄挪了挪雙膝，自天黑起就跪在這裡，這雙膝蓋早就已經麻木，也不知再這麼跪下去，膝蓋是不是就要廢了。</br>這惡毒的女人，就是故意拿她撒氣！</br>心裡罵個不停，薛玲瓏面上卻不敢顯露半分，住進瓊華宮這段時間，她深刻領略到這個時代的殘酷。比起凌貴妃折磨人的手段，先前晉陽侯夫人秦氏，以及凌家別院二皇子身邊那位公公的手段，根本就不夠看。</br>如若不按凌貴妃的心意辦事，凌貴妃真有一萬種讓她生不如死的辦法！</br>想到先前，密室裡那冰涼涼、滑膩膩的觸感，以及一閉上眼就充斥鼻間的鐵鏽味，薛玲瓏不寒而慄。</br>再不敢悄悄挪動身子，跪得越發畢恭畢敬。</br>見她這副樣子，面前，凌貴妃終於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br>冷哼一聲，開口斥責，“薛氏，你好大的膽子。”</br>聲音並不大，也不兇悍。一句話，卻讓跪在那的薛玲瓏，忍不住打了個哆嗦。</br>薛玲瓏“砰砰”兩下，朝著前面磕著頭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都怪玲瓏辦事不利，玲瓏以後再也不敢了。”</br>“不敢？本宮看你敢得很！”</br>凌貴妃“啪”地一下，將手中的茶盞砸向薛玲瓏的臉頰。</br>滾燙的茶水，灑了薛玲瓏一頭一臉，她卻不敢發出任何不滿，甚至連躲避都不能。</br>“北蠻入侵，邊關糧草吃緊。你卻蠱惑本宮於這個節骨眼上，行那等魅惑君心之事。本宮看你就是成心，要讓本宮落人話柄，被罵成禍國殃民的妖妃！”</br>凌貴妃罵個不停。</br>案頭上的東西，被她一個個砸了下去。</br>薛玲瓏默默受著，心裡卻也不停罵著。</br>她被凌貴妃關在這深宮當中，哪裡知曉外面發生的事？更別提遠在邊關的事情！</br>夢中幾場大戰的時間，她倒是依稀記得，可不記得這個時候有什麼了不得的戰役，更不知曉偏偏趕在她為凌貴妃裁剪那等情趣小衣的日子，北關開戰……</br>哪裡是她要凌貴妃落人話柄，被人罵作妖妃。</br>分明凌貴妃本來就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妃！</br>那些個讓人看著面紅耳赤的東西，也分明是她在凌貴妃授意下鼓搗出來的，為的還不是將孝明帝的心思，從那幾個剛被收入後宮的年輕妃子身上拉回來？</br>她不過是奉命行事，憑什麼出了事都賴到她的頭上！</br>薛玲瓏將指尖深深扎入掌心，心底第一次真正後悔自己的決定。</br>早知落得今日地步，或許……或許當初她就不應當借二皇子當跳板，離開晉陽侯府。</br>沈峰再不堪，也好歹對她有幾分真心。</br>秦氏再惡毒，也不至於折磨的人生不如死。</br>月上三竿，終於被凌貴妃從眼前放走的薛玲瓏，回到自己臥房，拿起針線摸黑在床榻上鼓搗了許久。</br>交代唯一跟隨自己進宮的丫鬟翠桃。</br>“明日我會藉口有東西落在別院，讓你出宮一趟。找機會，將這塊布送到世子手中。小心些，一定莫讓旁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