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上山

院內瞬間靜默，所有人紛紛停下動作。</br>受傷的遠不止那撞在磨盤上的官差一人，方才推搡之間，狗子爹和里正的兒子都負了傷，還有薛老伯，也不知被誰推了一把，此時正坐在地上。</br>只是這些傷加起來，都遠不如磨盤上那抹猩紅刺眼。</br>衛雲嵐身旁，扶著她站在樹叢間的羽七，面色忽然嚴肅起來，低沉著喃喃道：“出事了。”</br>“什麼？”衛雲嵐神情一凜。</br>不必等羽七回答，下方兩名官差扶起倒在磨盤上的同僚，伸手一探，面色大變：“頭兒，不好，郭子沒鼻息了！”</br>差頭臉色黑如鍋底，握緊大刀，陰沉的目光緩緩掃過院中的下崖村村民，最後用刀尖指向那已被開啟的地窖口，“殺人，藏糧，你們下崖村的人可真是好大的膽子！”</br>他伸手指了里正、虎子爹和剛才動手的幾人，“把這些人統統綁了，帶回縣衙！”</br>里正也知出了人命官司，註定不能善了，走出來滿臉賠笑的朝差頭懇求道：“官爺，這事是場意外，您看小的跟您回去向縣太爺解釋，先讓村裡其他人留下可不可行？”</br>“不行。”差頭臉色鐵青，絲毫不給商量的餘地。</br>眼見里正幾人站在院中，就要被官差用麻繩綁住，旁邊幾個年輕些的村民急忙勸道：“里正叔，你們不能去啊……”</br>“出了這檔子事，去了縣衙哪裡還有命在？”</br>不說被帶去縣衙的里正幾人，剩下的下崖村村民們也定然沒好果子吃。</br>哪怕縣太爺不懲罰下崖村，只將規定好的糧稅收走，他們這一村子的人都沒法活過冬天。</br>更別提，怎麼可能沒有懲罰？</br>原本已經伸出雙手的下崖村裡正，這時也反應過來。</br>猛地一下縮回手，拉著身旁的虎子爹等人往後退了幾步。</br>差頭揚起大刀，怒聲呵道：“你們下崖村的人難道想造反不成？”</br>“官爺息怒，我們怎會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br>“實在是年景不好，災禍連連，我們這些村民也不過想活命而已啊！”</br>里正苦聲解釋。</br>說話間，院門外圍過來不少村民，有的手中還拿著鋤頭、鐵鍬。</br>六名官差，死了一個，剩下的也只五人，下崖村村民卻足有數百，單是身強力壯的男子，都不止百人。</br>差頭見狀，也知道此時定無法將里正等人帶走，只得對下手說道：“罷了，先將郭子的屍體帶回去。”</br>圍堵在院門口的村民們讓開一條道路。</br>差頭寒著臉朝外面走，路過里正身旁時，頗有幾分咬牙切齒地說道：“下崖村裡正，你最好想想，如何與縣太爺解釋你們下崖村今日的舉動。”</br>“呵，我們走！”</br>官差們翻身上馬，那具屍體則被綁在空著的馬背上。</br>須臾一隊人便在村口消失蹤影。</br>目送著他們離開的村民們臉色難看，凝重的氣氛在下崖村中環繞。</br>“哎，這事可該如何是好？”一位年紀比里正稍長些的阿伯嘆息著問道。</br>“我家栓子剛才也和官差動手了，他是不是也會被抓走？”</br>“咱們村出了這麼大的事，等官差回去喊了人來，可怎麼辦啊？”</br>每位村民此時都是滿臉愁容。</br>當然最發愁的還是里正。</br>藏匿稅糧，殺害官差，無論哪一項都是要砍頭的大罪！</br>等到差頭回去稟明縣太爺，帶了縣裡的差役過來，他們下崖村可就完了！</br>就在里正一籌莫展之際，兩名前兩日剛回村子的年輕人站出來說道，“里正叔，要不咱們跑吧？”</br>“啥？”里正瞪大雙眼。</br>“趁著官差回來前，把糧食都帶上，從青崖坡上翻山跑！”</br>“這怎麼行，家裡的田……”</br>“叔，田地都被這場災毀得差不多了，想再拾掇出來和重新開荒也沒差多少。現在跑了，至少不用給那官差償命，還保住了今年的糧！”</br>這提議實在太過大膽，可不少人聽了卻有些心動。</br>別的都是虛的，能有糧食吃，能活命，才是最實際的。</br>“可是我們能往哪跑？”里正思索著問出最關鍵的問題。</br>“往哪跑不行，平州、臨州，甚至廉州，都比我們受災要輕……實在不行，我們往嶽衡山跑吧？”</br>“對，里正叔，去嶽衡山吧，去別的地方還需要路引，可去嶽衡山不需要啊！”</br>青崖坡往南沒多少路，就能看到綿延數百里的嶽衡山脈。下崖村依山而居，村民們能夠適應山中生活，嶽衡山的範圍那麼大，總能找到一片適合他們下崖村人定居的地方。</br>“你們可知，進嶽衡山定居意味著什麼？”里正嚴肅問道。</br>“哪裡不知？可這世道如此，我們不進山又哪裡還有活路啊？”最先開口建議的村民反問道。</br>眾人一陣沉默，心頭卻越發動搖。</br>官差們不知何時就會返回，留給青崖村的時間不多，里正與村中幾戶大姓人家的當家商量了片刻，終於拍板決定，“好，我們離開村子，去嶽衡山！”</br>“各家趕緊回去收拾東西，半個時辰後村尾集合。”</br>“帶不走的東西也都收好，先藏上山，之後再找機會慢慢運走。”</br>各家紛紛行動起來，薛老伯卻站在原地，躊躇著開口：“里正，我知道大家也沒別的法子，不走不行。只是我家情形特殊，要不……我留下來，你們帶上虎子？”</br>里正皺起眉頭，“那怎麼行，要是您留下來，官差們肯定抓了您洩憤！”</br>“可虎子他爹和二叔還在西北軍中。”薛老伯擔心自己也逃了，會影響到還在軍中的兩個兒子。</br>里正臉色微變。</br>正當他糾結著如何開口的時候，虎子朝這邊跑了過來，他將方才兩人最後幾句全都聽在耳中。</br>“阿爺，我們跟著大家一起走吧，您別擔心爹和二叔了。”</br>薛老伯一下就急了眼，“虎子，那可是你爹！”</br>虎子也急紅了眼，脫口而出：“可是爹和二叔已經死了啊！”</br>“什麼？”</br>薛老伯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原本還算硬朗的身體顫抖起來，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