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兒利落得接過我從集市買的蔬菜水果,把它們收進木桶裡,用剛打來的冰涼井水沖洗著,從當中挑了一個熟透的果子,拿起幹淨的棉巾蹭了蹭上面的水珠,便遞給了我

“以後您不要去買菜了,就讓我和紀大哥去就可以了。”

“紀言說到底是個男的,買菜這種事還是不要難為他,”

用袖子擦了擦汗,臉上的面板被炎熱的太陽給曬得泛紅起來,出去了大半天,到現在確實有幾分口渴,就接了那果子,連著咬了好幾大口,又笑著說

“以前在相府總是希望,能夠無拘無束的去鬧市走走,如今集市裡特別特鬧,我特別喜歡。再說,相府已經不是從前的相府了,如今大家都是一樣的。哪有什麼小姐下人。”

經歷過一系列的磨難,我竟有些變了心境。也染了幾分平民百姓的豁達的習性,開朗樂觀了許多。

我只牽了桂兒的手,又小聲說著“桂兒,謝謝你願意留下陪我。”

眼裡閃爍的感激,當遣散掉家裡的下人時,唯獨這個從小陪我到大的丫鬟和琳姨願意留下,我心中說不感動是沒有的。

“小姐哪的話,小姐永遠是桂兒的小姐,若不是當年相府收留了我,桂兒怕是早就流落街頭了。能夠伺候您,是桂兒莫大的福份,奴婢又怎麼可能去埋怨呢?更何況,桂兒相信,小姐福澤深厚,老爺又有曠世之才,我們一定會雨過天晴爹。”

桂兒一邊說著,一般不慌不忙得擰了菜葉,開始著手今晚的晚飯。

“是麼。”我見她信心滿滿的樣子,卻不知為何始終提不起興趣,便無心再去接話。或許在我的內心深處,更害怕面對這一切,總是就這麼避著。

幫忙著洗好菜,留桂兒一個人在廚房做菜,便朝著院子走去,輕輕拍打了身上的粉塵,遠遠看見,娘親和二孃在樹蔭底下擺弄著花草,兩人有說有笑。

“真的麼,原來是這樣弄的啊。”

娘親的臉上露著不可置信,手中的動作並沒有停歇,拿著幾只新鮮嬌嫩的花草將它們打成各式各樣的結。

“是的啊。姐姐~我們從小家境貧寒,小時候買不起女孩子的金釵首飾,就拿這些花草、結成發結戴在頭上,後來父親做了一個七品小官,這日子才松活了些。”

二孃莞爾一笑,她雖身著布衣荊釵,卻也難掩豔麗。在暖陽的照耀下,周身散發著難以言喻的魅力,須臾間,我竟有些懂了,爹爹這麼些年疼愛她的原因。

“妹妹,這樣說來倒是姐姐孤陋寡聞了,這小花結成發結,倒是別有一番風味啊”

相比於以前的賞花打坐的枯燥生活,娘親似乎對現在的鮮活的日子更加喜歡些,臉上也不再愁眉不展,不再拘泥執著父親的愛,而是有了新的興趣。

“我們可以弄些手工藝拿去集市上變賣,換來的錢拿去給婉兒置辦一些新衣吧,姑娘家家的,又是二八年紀,沒有好看的衣服穿怎麼行。”

二孃見母親的臉上有了幾分歡喜,用溫柔似水的聲音輕輕慢慢地說

母親的眼中隱約露出一絲感動,將手握住二孃的手,兩人相視而笑。“好,我們一起做,再給老爺買他最愛喝的茶。”

不知為何,我心中只覺得一陣暖流而過,這就是我的家啊。不去打擾她們,繞過了院子,只幾步,就來到父親的房間門口。

不知為何,從那日過後,我竟變得有些不敢面對爹爹,站在門外舒了一口氣、調整了情緒,便探了頭進去,只見他正俯身寫著字

“婉婉。”

他見我進來,臉上粲然一笑,便招手招呼我進去,將我拉身邊,只見紙上赫然提著,“斜陽照墟落,窮巷牛羊歸。即此羨閑逸,悵然吟式微。”是陶淵明的渭川田家,

聰明如他、知道這將是我一生的心結,所以無時不刻得在開解我。但我卻始終不知,要如何開解自己。

“婉婉你不必自責,爹這一輩子,十六歲出將入相,一時間權傾朝野,享受了這榮華富貴,不枉人世間來的這一趟,爹爹從未後悔當日的抉擇。”

聽了他這話,我再也忍不住擁入他的懷中,他就這麼輕拍著我的背脊,心中又甜又酸。甜得是,我紀溫婉何德何能擁有如此全心全意疼愛的我的家人,爹爹,姨娘,桂兒,雖出身官宦世家的高宅大院,卻從未有過一分一毫的算計。酸得是,正是因為這一帆風順的人生就讓自己輕而易舉得聽信人言,而害了家人。

爹爹見我自責的面容,又是不忍,只嘆了一口氣,輕拍我的頭慈愛道

“自古以來,伴君如伴虎。這青史上又多少強將名臣落得個屍骨無存滿門抄斬的下場,如今我們留了性命,歸隱田園。這便是最好的結局。當今聖上非池中之物,爹爹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了。婉婉不必介懷。”

他望著我,又繼續說“只是,苦了你。從小錦衣玉食,怕是過不慣這樣的日子。”

我潮濕了眼,哽咽的答到“我不怕,我覺得這樣很好。”

我究竟何德何能,能夠擁有這樣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