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看看這小乞丐,心下疑惑,墨修向來只選那種妖嬈豔麗的女子,不知什麼時候口味變得如此別致。當下著僕役伺候小七清洗完畢,換了衣服,恭恭謹謹地將小七送進墨修房中。

墨修屋裡半卷著簾子,透進來不多的午後日光,窗前擺著一張不小的書案,案旁設著臥榻,墨修已換了家常衣服,寬袍廣袖,衣襟微敞,斜倚著養神,眼睛半睜半閉,見小七進來,微微示意她近前。

小七走近一點,墨修也不睜眼,吐出兩個字,“捶腿。”

小七隻得矮身坐在榻前腳踏上,一下下給墨修捶腿。

敵不動,我不動,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看誰能耗得過誰。

簾外樹影婆娑,房中一鼎錯銀銅香爐煙氣嫋嫋,四下裡寂然無聲。

正當小七開始忘了眼前這人,神遊太虛之際,忽然一隻手按住小七的拳頭。

小七抬起頭,看見墨修正盯著自己,眼神深不可測,也不知看了多久。

小七眼光轉到墨修握住自己的手上,心中暗暗盤算,這人功夫不差,若是憑借利器一刀結果了他的勝算不知有多少。正在此時,只聽墨修悠悠開口。

“小七,才幾天不見,是不認得我了,還是以為我不認得你了?”

他這聲小七叫得這麼不見外,十有八九是碧落已醒,把兩個人的事都抖落出來了。小七試探問道,“碧落呢?”

果然墨修笑答,“碧落很好,不用擔心。秦楚呢?他就這麼放你走了?”

“秦公子回鳳梧山了吧?他不放我還能怎樣,讓我上鳳梧山當弟子嗎?他多多地給了我銀子就打發我走了。”

墨修暗自思忖,碧落是秦楚的障眼法無疑,探子說秦楚快馬加鞭帶那小七回了鳳梧山。此時卻又打發走了小七,不知用意何在,莫非還嫌一個障眼法不夠,再來一個?卻再想不到秦楚會在眼前這小丫頭手底下吃虧。遂問,“那銀子呢?”

“丟了。”小七答得流暢。

“過來。”墨修手底微一發力,就將小七拉到懷中,輕輕一摟,不待小七發作,旋即放開,手裡已多了玄冰葉。笑道,“你這寶貝實在厲害,我怕哪天惹你不高興了,你戳我幾下。我暫且先替你收著。”

說罷拔開皮鞘,伸出長長的手指在薄如冰的刃上輕輕一彈,“我也有幾把,都不如這個。倒真是好東西。哪來的?”

“皇上賜給吳貴人的,城破那天我趁亂偷來防身用。”

“是麼?你們皇上想來功夫比我好,也比我會哄人,他也不怕什麼吳貴人李貴人哪天使個小性,給他一刀。”墨修笑笑,“那你這身西陵的功夫又是哪來的?”

“我家本是西陵高原的獵戶,小時候進宮前我爹教的,他說女孩子家最好學點功夫防身。”

墨修聽罷,嘆了一口氣,笑道,“這麼小的姑娘,謊話真是張口就來。”頓了頓又說,“其實當年周天子應顓大壽時,我去過大周皇宮,曾見到過你,你那時……”

小七心想,你這是跟秦楚偷過師嗎?不由得心中有氣,一個來騙,兩個也來騙,都當自己年紀小好欺負,有秦楚在前,也不等他說完,直接打斷道,“你是說那年皇上大壽嗎?我從吳貴人小廚房調到禦膳房幫忙,足足的忙了三天三夜,那時還小,累得半死,又不能隨便走動,真不記得見過你這麼個人。”

墨修彷彿沒被小七打斷過,續道,“你那時穿了水紅底嵌金絲的裙子,手上是纏絲白玉環,戴著帽子,垂著鴉色面紗,紗下還有小小的烏金石墜角。”

小七耳聽他將自己的打扮描述得分毫不差,宛若親見,嘴裡卻順溜地接道,“這是胡說,我哪來的那麼好的衣服穿,你認錯人了吧?”隨即笑靨如花,“再說你生得這麼好的模樣,我要是見過,一定記得。”

墨修半晌笑道,“怕是我真記錯了。”隨即俯身靠近小七,眼裡暈染了一點笑意,睫毛彷彿比小七還要長一點兒,“我生得好麼?哪裡好?你覺得我好,還是秦楚好?”

小七松一口氣,這人不再試探,果然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墨修見小七並不答自己,眼光還流連在他手裡的匕首上,笑道,“你還怕我拿走了不還你不成?”說罷起來去取了一包東西在手,只見它像條絹巾,烏黑紗地裡透出銀光,抖開卻是件紗衣。“這叫攢絲甲,穿上刀劍難入,也是難得的寶貝,是別人送我的,先押在你這裡可好?”

這甲只能自保,玄冰葉卻可以殺人,這買賣小七心中萬般不願做,無奈人家拳頭比較硬,只得勉強接了。

墨修道,“你和碧落兩個小姑娘,本來也無處可去,不如暫且先跟著我,我在這裡有事,等回了楚國再做打算。”

明明就是將人扣住,說得倒是好聽。小七腹誹。又聽墨修說,“過些天我要宴請陳國的韓將軍蔡大人他們,還要再耽擱些時日,你不要著急。”

小七心中一動,答道,“好。”

墨修滿意一笑,喚人來給小七在府中安排了住處,不知他是什麼心思,安排了一個僻靜無人的側院,左右幾間屋子都是空的,甚合小七心意。

小七正在房中四處打量,就聽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推門而入的竟是碧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