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女雙手支著窗沿朝外看去,不少修士在街道兩旁支著小攤販賣自己所制的符籙、陣法或是丹藥。比起先前,此時山下的人已經少了許多,便有些修士以靈獸為騎自長街上緩緩而過。燕奉菡只看著這一方繁榮之景便覺得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歡喜,她抬起一隻手撐住了下巴,嫣紅的唇瓣微微一抿。

“原來如此。”

溫渙的目光在白衣少女身上一轉便收了回來,他望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青衫男子長長地舒了口氣,“可見師兄你與葉師妹之間的緣分未盡。百年光陰流轉,師兄的夙願終於得償,若樓師叔知曉此事定然也會開懷。”

他一隻手捉起面前的酒盞朝著沈雲謁一敬,接著將它又放在了桌面上。

“只是我瞧了瞧,師妹轉世的體內卻沒有半分靈力,可見還未踏入修行一途。難不成,是因為那時的破天之陣損了她的靈根。”

“靈根仍是上品,天靈的資質較之從前還要寬上幾尺。”沈雲謁聞言纖長的烏眉往下一壓,微微偏過頭去看站在窗前的燕奉菡,“可是我卻並不知曉為何這一世她便沒了入道修行之心,不過既然如此,那我便一直護著她好了。今生可期便再盼來世,我要我與她之間羈絆不斷,天道亦再無法阻隔。”

沈雲謁牽著少女的手走出客棧去,白衣男子也不看他們,只徑自坐在桌前握著一隻油雞腿慢慢啃了起來。

山前江水自有分流之時,但只要此山不消、此心不改,便再有重逢相會的時候。

這時有一個身披黑斗篷的女人自沈雲謁身旁走過,燕奉菡只看了一眼便停住了腳步,轉身朝那人望去。

沈雲謁便循著她的視線去看,洞悉了那斗篷下的隱秘之後他眉尖朝上一揚,反問燕奉菡,“小七,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總覺得方才走過去的那人好像在哪見過。”

“是嗎,方才那人可不簡單。”男子帶著些許安撫地輕輕捏了捏少女的手,牽著她繼續朝前走去,“瞧上去她與常人並無任何不同,只是唯一獨特之處在於那女子的心,乃是一顆石頭所成。”

黑衣女子走過去的一瞬,沈雲謁便發覺了她身上那股屬於毒物的陰潮氣息。

他很快想起來這股氣息與當年在雲端那位被人所追的少女的氣息如出一轍,只是與那時不同的是,她胸膛中鮮活跳動著的一顆心臟已經換成了一塊石頭。

還是有著百年道行的石頭。

世間情事皆有因由,然而這一樁不知又是怎樣愛恨交纏,令人剜心截舌,心起婆娑。

燕奉菡抬起眼睛望著男子的肩膀,如竣立山巒一般挺括。他的手雖是暖的,卻極易令人聯想到秋日清晨永安池中那些殘荷上的細霜。

少女想著眉心緊接著一跳,耳邊修士交談的聲音與沈雲謁清朗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漸漸地這聲音越來越嘈雜。

燕奉菡腳步又是一停,再抬起眼睛她卻發現周遭的景色竟在一瞬就徹底地變了一變。

一顆枝葉蔥鬱繁盛的巨樹倴天而去,枝幹上繫著的紅色飄帶隨著吹來的清風上下翻飛。明明燈火透過枝椏的縫隙灑落下來,而那些紅帶便如開得熱烈的繁花。

這燈火通明的人世中,所向披靡的熱烈紅花前立著一道湛澹的青衫。

燕奉菡腦中雖是一片迷糊卻當即就認出了這是沈雲謁。她眉心一蹙,接著便聽得男子緩緩開了口,“我亦是如此,阿憐。”

“你剖心,我亦需推腹。”

燕奉菡腦中一點像是被針猛地一刺,她抬手捂住了腦袋但樹下的人卻還在說著,“阿憐可記得那時你問我可否需要捎帶何物時,我便說出了先前你提及過的桐花。為何偏偏是那桐花,為何偏偏是你曾一句帶過的桐花。”

沈雲謁的聲音如泉水擊在玉石上,泠然清朗。

隨著他的聲音貫入耳中,少女的腦中便漸漸多了一幅從未見過的畫面來,但她竟然並不陌生。

少女置身於一隻巨大的木桶中,她從一隻錦囊中摸出一隻鮮妍的桐花朝著身前的青衫男子一遞。沈雲謁一愣,接著便將那瑩白如玉般的桐花接在了手中,他垂眉斂目地看著手中的花,嘴邊漸漸有溫和清雋的笑容浮現。

原來那時他的臉上竟是這樣的神情。

“我不知曉,也並不能清楚地明白自己何時歡喜上了你。只是驚覺之際,它已成一團亂麻,攪亂我心。”

越來越多的畫面像潮水一樣湧進燕奉菡的腦海中。

四合閣中逆著光自樓梯上走下來的青衫男子,摘星臺下縱身將她接在懷中的男子,在殘芥石室中宛如折翼蝴蝶般的人,他們一同轉過身、抬起臉來,竟然都是一個人。

“師兄,沈師兄。”

沈雲謁正好奇為何燕奉菡停下了腳步,乍然聽見這五個字他心中一震,有枝繁葉茂的枝幹亙生直至生成蒼天巨樹。

白衣少女緩緩地抬起臉來,朝沈雲謁看去,她微微一笑連眉心的那一粒硃砂痣都生動起來。

她伸出雙手環住了男子的腰肢,帶著無限綿綿愛意,輕聲道了一句,“青行,沈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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