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連亙的蒼翠群山之間,有一座山突顯出來,山壁峭拔山頂卻像是被削去了小半的巨劍。四氣清朗,天無浮翳,一眼望去滿目皆是嵯峨的林海。

而往上看,則有各色的鳥雀振翅翱翔。

山下人影攢攢,往來喧闐。

有腰間別著藥葫蘆的丹修閒適地自青石板上走過,也有些修士肩上立著品相各不相同的靈獸,這便是馭獸宗的弟子了。突地天邊有幾道凜然的白色劍氣一劃而過,一眾修士皆駐足去看,才發現劍氣如流星轉瞬便消失了,取而代之,長街的那頭已經款款走來了一列白衣修士。

他們腰間皆佩戴著長短不同的各式利劍,通身一派清明。

這股凜然劍氣一臨,其他修士便自動朝兩旁走去,為其讓出一條小道來。

白衣修士衣上皆是騰騰的雲紋,一打量,眾人心中便了然了,這一行人乃是疏雲青雲劍宗的劍士。宗中的弟子多著清明白衣,宗內設有十八劍峰。自百年前疑林劍聖與小離湖那位樓劍君破空而去,飛昇上盱境,青雲宗便已然成了正道標榜,每年不知有多少人擠破了腦袋想入此門為徒。

自上一次青雲劍宗主持龐山試劍,掐指一算,已經過了百年。時光流轉,這一次又輪到青雲來負責試劍的相關事宜。

站在人群中的白衣少女身姿挺拔如松,眉心一點殷紅的硃砂痣便使得她精緻的面龐上又多了幾分不俗的風流。燕奉菡的目光在那一行白衣修士腰間的劍上一劃而過,又去瞧了瞧佇列為首的男子,接著輕輕地拽了拽身旁人的衣角,“阿行,這一行人看起來與旁的修士倒是有所不同,那隊首的人想必是門派裡的中流砥柱。”

“呵。”

少女捏住的那一片衣角,顏色便如同雨後的江南煙波,湛澹之中又有幾分恣意灑脫。

男子聞言,喉中輕輕逸出一聲輕笑,他掀起眼簾朝那隊首之人望去,過了一瞬才開口,“是,如今他已經當得起青雲中流這四字了。”

沈雲謁口中的青雲中流,燕奉菡所瞧見的那一白衫男子正是溫渙。

沈雲謁微微矮下身子,一隻手從廣袖中伸出去反握住燕奉菡的手掌。他自生來手心便是涼的,從前兩人十指相扣時,握著少女的手就像被一團溫暖的火焰裹在其中。

但如今,兩人卻是調換了過來。

“走罷,我們一同去瞧瞧。”

溫渙敏銳地察覺到有道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有好奇之意卻並不銳利。

他以神識傳音讓其他弟子先走,回過頭去,卻只瞧見了一抹匆匆而去的青色衣角。男子眉心一蹙,接著似是想起了什麼嘴角一揚,又笑了笑,他轉過身跟上了前面的青雲弟子。

沈雲謁兩人到摘星頂時,石臺周遭便已經聚集了不少修士。

從定國離開,沈雲謁便帶著燕奉菡自北海一路出發,朝東而行直至疏雲,然後便恰好趕上了龐山試劍。途中少女雖已經見識了不少奇異之景,但乍然瞧見這麼多奇能修士心中還是有些興奮。

溫渙等人御風上山,很快便沿著長廊走到了摘星大殿前。他雙手攏進袖中朝著石臺下眾人微微躬身,朗聲道,“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兇。惟願仙道成,不欲人道窮。諸天氣蕩蕩,我道日興隆。今日又是吾等有生界修士聚龐山一試高下之日,淬鍊鋒芒才得見真章。”

他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嘴裡開始吐出幾個字。

“霐持無鏡,攬姿運容。”

溫渙說完第一句站在他身旁的其他白衣劍修便齊聲接了上來,而他則是伸出雙指在空中以劍氣畫出一道雪亮的符文來,“馥朗廓奕,神纓自宮。”

“無量扶蓋,扶羅合神。玉誕長桑,柏空度仙。”

等眾人聲音齊落,溫渙那一道符也已成型。他手指一揮,以劍氣所化的雪亮符文便直直地飛至了半空,男子朗聲喊了一聲,“劍來。”

溫渙腰間的劍鞘中飛出一柄雪亮軟劍,那一列青雲弟子腰間的劍也應聲隨著他的劍飛到了空中,繞著那劍符飛行,漸漸有成漩渦之勢。男子雙手飛快地結印,嘴裡喃喃,劍符中漸漸便有愈發盛大的白光散出,一瞬之後那符紋蓬然漲大籠罩在眾人的頭頂。

不少其他宗門修士的劍嗡嗡作響,朝著空中那凜然的劍氣而去。

溫渙一隻手朝著符紋揮去,百劍便化千劍,千柄劍又在一瞬便成了萬柄,它們由著那雪亮的軟劍引領在空中漸漸形成了一條皎然蒼龍的模樣來。

它攜眾劍在空中遨翔,昂起頭髮出一聲清亮的長嘯聲。一雙如人的拳頭般大小的眼中是清澈之色,燕奉菡抬頭卻正好與其對上視線,她渾身一震,緩緩握緊了垂落在身側的一隻手。

蒼龍在摘星頂上游曳一圈後便化作四散的清明劍氣,眾人的劍分毫不差地落入他們腰間的劍鞘中。立在摘星殿前的白衣男子抬手將雪亮的軟劍握住,然後緩緩地插入自己腰間的劍鞘裡,他雙手作揖朝前一拱,“大比將始,謹賀諸位武運昌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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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渙囑咐了青雲弟子幾句,便讓他們引著石臺下各宗的弟子前去分配好的居所,自己則朝著燕奉菡二人走來。沈雲謁手指微動,籠罩在他二人身上的隔絕陣法便緩緩地褪去,白衣男子緩緩站定,他嘴邊含著抹了然的笑容。

“沈師兄,果然是你。”

溫渙眼珠一轉,視線便落在了他身旁白衣少女的身上。一雙清凌凌的眼睛裡全是沉香錦繡,清豔無方,通身如雪山巔一枝紅梅般的氣度與從前那位葉師妹如出一轍。

雖不在同一峰下,但溫渙也對沈雲謁一百年來踏遍有生界之事有所耳聞。如今乍然出現這樣一位少女卻不由得他不多想,溫渙緩緩抬起眼睛去看多年未見的這位師兄。

沈雲謁已是一隻腳踏入上盱境之人,離飛昇而去只差毫釐。他心思向來敏銳,只需一眼便能看穿溫渙心中所想,眉頭不由得朝上輕輕一挑。

“多年未見,執法峰溫劍君便是這樣待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