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憐擦去嘴角邊的血跡,望著喻競舟知道自己又賭對了一次。

若兩人繼續僵持,只怕這花費了他大半生心血的破天之陣便要毀於一旦。

她沒輸也沒有贏,葉星憐心中一陣大慟,在喻競舟決然放棄的那一瞬,她就知曉了。

他說的是真的。

沈雲謁身體裡補進去的那一分情魄是他的。

她的沈師兄也將不久於世了。

只是他算計了一輩子,以為最後自己這天生的道子要以身獻祭去完成他的大計,到頭來還失去了自己的愛人,師長的信任。

可是這世上哪能所有的事都在人的盤算之中。

被困在那絕殺之陣中的晏璇一時見到喻競舟身死,竟發了瘋似的開始以血肉之軀開始在陣中橫衝直撞起來。可是沈雲謁卻無暇去關心這些,他看著那跪倒在地的灰衫男子,又去看立在陣中,衣袍被狂風吹得獵獵而起的白衣少女。

她將腳在玉臺上輕輕一點,整個身子便往上飛去,似一隻利箭一般朝著那旋渦而去。

“不要,阿憐。”

沈雲謁見此情形幾乎睚眥欲裂,他站不住身形卻跌跌撞撞地朝著那石陣走去。沈仞滿面沉痛地走上來,被他伸手揮開,封睨望走上來,亦被他一手推遠。

男子喉中發出一聲比一聲更加撕心裂肺的喊聲,“阿憐,阿憐。為什麼,為什麼。”

“你曾答應過我的。”

少女飛到了九根石柱的上方,一席白袍幾乎與那道沒入旋渦之中的光柱融為了一體。葉星憐聽見這嘶啞的聲音,心中卻是出奇地平靜,她緩緩地偏過頭去,與地面上踉蹌前行的沈雲謁對上了視線。

她嘴角微微一揚,露出個似昆吾山巔新落的雪般柔軟的笑容。

少女轉過頭去,身形停在了那光柱之中,“天生吾,身負上蒼眷屬,今日便願以這一身血肉歸於天還於地,破這天道囚籠,解這眾生枷鎖。”

葉星憐閉上眼,發覺藏於自己血脈之中的東西隨著那溫暖的光柱一起朝上飛去,靈力漸散,精血消融。

她這時以最後一點靈力將自己丹田之中藏的東西拿了出來,輕輕地,輕輕地朝上一拋。

這個是她最後的希望,是那時瑞獸麒麟隨著風送進她體內的一分願力。既然是混沌初開之際便已存的瑞獸,那麼便佑她心中所想,讓這破天之陣只行一半罷。

若這一分願力尚且不足以改變這破天之陣,那便讓我這受上蒼眷屬的天生道子,以血肉、以神魂來作祭。

上破虛空,潛化壁障。

關閉八門,普化眾生。

紫色劫雷一道接著一道劈了下來,劈在這妄圖破天的九根石柱之上,而自白衣少女身上散出的靈力便將他們籠在身後。葉星憐的意識已經漸漸地消散,她不得咬牙去抵抗那落下來的劫雷,只是這時她卻察覺到有一瞬的鬆快。

少女猛地朝上看去,一片延展極廣的流雲為她擋下了接著落下來的道道劫雷。但是沒過多久,那流雲便被無情地劈散了,化作這天地之間的一縷風。

葉星憐鼻腔中一酸,她忍著落淚的衝動,雙手飛快地結印,將全身的修為注在一雙手中朝天空高高舉起。

那一絲願力攜著葉星憐這天生道子一身的精氣和運道朝著空中那巨大的漩渦飛去。少女一邊與那劫雷僵持,而那聚集了天精地華的光柱一邊直直地沒入其中,很快一聲隆隆的巨響響徹整個崖底,響徹整個有生界。

樓泓引等人已經顧不上那些邪修,皆紛紛地停了手,站在那處望向空中。

那光柱沒入巨大的旋渦之中後,以一股不可阻擋的石頭快速地蔓延開來,一瞬之後有生界的修士似乎都聽到了一股碎裂的聲音,似鳥雀孵的蛋殼緩緩裂開來的聲音。

一股更加耀眼的光芒自遙遙的天際,像是這有生界的邊界傳來。一聲更大的碎裂之聲,清清楚楚地傳到此界每一個修士的耳中。

長明海底手中正握著一塊石頭仔細雕刻的男童,抬起頭穿過那石壁朝更遠的天邊望去。坐在某一處不知名酒館中的紫袍道姑停下了飲酒的動作,她將視線落在天邊那巨大的旋渦和其間雪亮的光柱上,腦中一閃而過那白衣少女曾說過的話來,道姑勾唇一笑,將手中酒盞中的酒一飲而盡。

青雲劍宗諸峰的弟子抬起頭看,無蘊山門的北海翁收回視線無奈地搖了搖頭,而它鄰宗的長徵宮中,身著闌衫的碧鴻同吳纓眉一道站在長廊之上,朝那旋渦中的光柱看去。

劫雷終於緩緩地自石柱之間退回旋渦中,過了片刻那裡面突地散出道道瑰麗奇蔚的雲霞來,穿破了沉綽之色,灑落了下來。那道光柱也漸漸地在空中消湮,石柱中的九件至寶猛地落在了那小臺上,光芒黯淡。

葉星憐能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自空中狠狠地跌落了下來,如今她的修為盡失,身無靈根,體內的生氣也在四下地逸散而去。只是,少女望著那燦燦的霞色,嘴角輕輕地朝上一揚,又是笑了。

沈雲謁終於行至那石陣旁,可他心肺俱痛,竟連催動靈力都無法做到。男子心神一動,喚來了自己的銀羽飛鸞使其朝著墜落下來的白衣少女飛去,只是,此時卻有比它更快的身影將葉星憐接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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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熟悉的氣息將少女籠在其中,葉星憐迷濛之際終於漸漸發覺了身下這蛟龍是誰。她看著黑蛟頭頂的兩根龍角,微微一笑,“蘭陵,九天雲海蔚然雲霞,如今你我也算一同遨遊見識了一番。”

黑蛟卻並不說話。

一股睏倦之意似掙脫不開的泥沼將葉星憐困在其中,她又笑著道,“勞煩老友,將我,送到我那師兄的身邊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