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玉酒盞中的酒在皎潔的月色下,似一汪小小的湖泊,有風吹過,霎時這院中皆是醉人的清冽香氣。

葉聽憐望著身前峻立的白衣少女,看著她那張比天邊皎月更加卓絕無雙的臉,握著酒盞遞過去的一隻手微微有些顫抖。

快些飲下這杯酒罷,她們之間的恩怨便在此一筆勾銷,她日思夜寐恨之入骨的嫡親姐姐,快些飲下這杯醇香的酒罷。

葉星憐一雙眸中含著細碎的光芒,她微微一笑。繡幕芙蓉一笑開,斜偎寶鴨襯香腮,眼波才動被人猜,少女將葉聽月手中的酒盞接過,笑著道,“自然需飲酒慶賀一番。”

黃衣女子也笑,笑著將自己杯中的酒爽快地一飲而盡,她眼睛裡露出似狼般的精光,緊緊地盯著身前白衣少女的一舉一動。

葉星憐脖頸引動,將那杯中之酒一滴不剩地飲進了肚中。她手腕一翻,將空了的玉色酒盞倒扣展示給葉聽月看。

這個動作像是觸動某個機關的關竅。

本來還是和顏悅色、嘴邊含著笑的黃衣女子,長眉狠狠地壓下來,漂亮的眸子裡是淬了毒的怨恨之色。她揮手,一把將葉星憐手中的酒盞打到了地面上,她獰笑著,面上是酣暢的得意之色,“這杯酒中裡面加了傀屍一脈煉製的屍毒,是上上等的好酒。葉星憐,你下一刻便要死在這天極了,沒有親朋相伴,也沒有沈雲謁在你身邊,滋味如何。”

白衣少女只笑,似回味一般說道,“入口回甘,是難得的好酒。”

院中風聲颯颯,月光如雪一般,照徹這沉沉的黑暗。

葉聽月很快便察覺了不對勁,她驚恐地朝後踉蹌了幾步,她抬手指向安然無恙地立在遠處的葉星憐,大聲地喊道,“怎麼會,怎麼會,你怎麼會沒事,我問晏璇要的分明是最烈性的屍毒,元嬰之下絕無敵手。”

白衣少女嘴邊溫和的笑容漸漸退去,她一步一步朝著葉聽月走去,身上屬於元嬰期修士的威壓逸散在這庭院之中。黃衣女子修為遠在她之下,被震得只能立在原處,她耳畔傳來一聲清亮龍吟,接著下巴上一涼。

葉聽月驚恐地垂下眼簾,只見一柄黑色長劍抵在自己喉間,迫使她緩緩地抬起頭來。

她雙腿戰戰,像是要哭出來一般,喊了聲,“姐姐。”

葉星憐臉上神色比小離湖湖底的千年寒冰還要冷,她抬起另一隻手,隔空一動,葉聽月白皙的臉上便多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黃衣女子只聽得她冷冷地吐出幾個字來,“誰是你姐姐,你這喪盡天良,比毒蛇還要叫人齒寒的人竟然還敢說出這兩個字來。”

“你錯便錯在太自以為是,太過自作聰明。”

“自你說出那邪修解了林皎娘體內的伊人蠱時,我便知曉你滿嘴的,皆是謊話。”葉星憐動用渾身的威壓,便叫葉聽月又轉過頭來,她手再動,女子臉上又被甩了一個響亮的巴掌,“因為,自始至終這世上都沒有那伊人蠱。”

葉聽月又被迫使著轉過頭來,她正視著葉星憐,眼瞳緩緩地變大了,似是不可置信。

“再同你葉聽月說上一說,那位邪修的弟子,我也恰好識得。若我猜的不錯,那邪修在自己徒弟手中留下一線生機,以殘魂之身化作鴉鳥,跟著我從拭陽道一路到了上雲府。而便是這便巧的是,他又藉此與你相識,二人一番合謀扮演了一出好戲,上了青雲。”

葉星憐冷豔睨過去,“只怕一開始想入的峰,是小離湖罷。”

那對面的黃衣女子一雙眼睛睜得愈大,葉星憐便知曉自己猜測得不假,她喉中溢位一聲冷笑,“是為了除去我這個佔了你嫡女之位的所謂姐姐,是為了除去我這個曾和其作對、妨礙他摘了龍角的青雲弟子。你本來想殺的怕是季師姐罷,就是因為你那噁心的嫉妒之心,見不得我與她關係親密,只是春谷師伯恰這時回來,慘遭毒手。你們二人,可真真是好一齣算計,好一幅惡毒的心腸。”

葉聽月在元嬰的威壓之下,說不出話來,也無法有任何的動作。她雙腿戰戰,竟是被嚇得尿了出來。

“你如今當真是不得了了,葉仲川、林皎娘之死我不知其中內情但也猜得出來,與你也定然脫不開干係。以葉聽月之名發誓又如何,你換了具肉身,這誓言便再算不得數。可即便天不罰你,我便作那落下的無雙利刃。”

葉星憐捉著燭照,劍光匯成一道,緩緩地朝前一刺。

威壓四散,黃衣少女捂著自己汩汩流出鮮血的脖頸,望著葉星憐,諷刺地費力開口,“你便真以為自己如天上月,地上雪那般皎潔無暇不成,你看,這天上地下,你再也找不到一個血脈相連的人了,不過也是個……”

葉聽月身子軟軟地朝下一倒,“是個,可憐的,孤家寡人罷了。”

葉星憐緩緩收回黑色長劍,屈起雙指在劍身上一彈,一滴血墜落下來。她看著倒在地面的黃衣女子,閉了閉眼,緩緩開口,“孤家寡人又如何,我並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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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群山上遠遠地掛著一輪圓月,而月色如流銀一般灑落下來。深不見底的懸崖下呼嘯捲起獵獵的寒風,似刀一般颳了上來。

崖邊設著一張茶案,懸崖邊灰衫男子同穿著袈裟的光頭和尚便對立而坐,在案便對月而飲。在他們的側面,一輪波光粼粼的水鏡之中正顯示著葉星憐院中所發生的場景。

大哉看了眼那面水鏡,舉起手中的酒盞朝對面的喻競舟一敬。眼中的不知是感慨還是惋惜,“此子的手段、心性放眼有生界的年輕一輩之中竟鮮有能與之匹敵之人。老友,你說起來,她還算得上你的徒弟,你當真捨得。”

“我連父母教養之恩,手足連襟之情都捨得捨棄,更何況是這短暫的師徒之誼。”

喻競舟一手遮住半邊面容,一邊將杯中酒緩緩飲下,飲完之後,他將酒盞放在長案上望向那面水鏡,“雖有第二個天生道子,但我已經花費多年心血佈下此局,若臨到頭來放棄這獵物豈不是十分可惜。只是我也未曾想到,檀奴如此年紀,便已經步入了元嬰境界。”

“或者該說,不愧是天生道子啊。”

坐在他對面的大哉聽了此言,便知曉他已經是按在弦上的箭矢,不得不發。

兩人一時沉默,沒想到突然那水鏡之中的白衣少女竟轉過身來,似是透過這水鏡看著喻競舟二人。她嘴角朝上一揚,“這出戏老師看得還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