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潔的石壁緩緩地開出一個狹窄的石門,一道身影緩緩地從裡面迎著通明的天光走了出來。

那席白衣被照耀得愈發皎潔,衣冠勝雪。

當那張無數次出現在夢裡的臉再出現在眼前時,葉聽月的第一反應便不是震驚而是咬緊了後槽牙,黃衣女子一張容光無雙的臉上微有些猙獰,瞧上去竟是怒不可遏的模樣。

她同那本該死在妒川手下的邪修合夥害死了春谷師伯,自己竟然還表現出如此的模樣。葉星憐心裡覺得諷刺,嘴角一揚,竟然是笑了。

白衣少女很快將視線從黃衣女子的身上移開,轉而去看站在她身旁的那灰衫男子。清清泠泠,像月光照耀下的小離湖結了一層冰的湖面,便是這樣一個人,便是這樣一雙嶙峋清瘦的手,又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

拋去那時在石陣中匆匆見過的一面,偽裝成謝長瓊的時日且除去,再往前,隱匿了身形化名為秦舟玉教她學畫更是算不上,這時,在這玄黑的宮殿之中,是二人第一次以自己真正的面容見到彼此。

葉星憐雙手攏進胸中,朝那對面的灰衣男子行了一禮,十分恭敬也十分疏離,“秦夫子,許久未見。”

喻競舟望著她,勾唇輕輕一笑,“檀奴。”

葉聽月不明白為何這二人的模樣如此熟稔,更不明白為何身旁這想取自己嫡姐性命的無上仙會知曉她的小字。

她臉上的怒色緩緩地鬆了下來,略帶疑惑地問喻競舟,“尊上。”

喻競舟似是未聽到她的詢問一般,依然是那幅風輕雲淡的模樣。從石壁上走出來的白衣少女緩緩地走到二人身前來,她嘴邊含著抹諷刺的笑,“小月定然很奇怪,為何我會同這位無上仙相識,為何會知曉我的小字。”

“為何。”

“你這般聰慧,能從上雲府來到青雲宗,又能進入內門,定然能自己想出其中的緣由。”

葉星憐一雙眼中的冷光刺得黃衣女子微微朝後蜷住了身子,她兩道纖眉一皺顯然是下一瞬便要開口咒罵的模樣。此時一旁的灰衣男子卻開口了,“檀奴怕是已經知曉我目的何在,如今到這天極不夜城來難不成是想同我敘敘舊。你將自己師父救出之後沒有離去反而留下來的目的,又是什麼。”

白衣少女聞言攤開雙手,“老師想要的不就是我這一身筋骨血肉,好完成你那曠原之上的陣法,我說的可對。如今,我自動入網,為的自然是助老師完成你的破天之陣。”

喻競舟狹長的眼睛一眯,並未說話,倒是他身旁的黃衣女子撇了撇嘴,喃喃說道,“你便以為天生道子是何稀罕之物……”

灰衣男子身形未動,只動了動手指,一聲響亮的巴掌便甩在了黃衣女子白皙的臉上。葉聽月捂住自己的臉,才逐漸反應過來,接著便聽見喻競舟壓低了聲音說道,“退下。”

女子低下身子朝喻競舟行了個禮,不情不願地道了聲“是”之後便轉身離去。

不是稀罕之物,難道,這世上還有別的天生道子。

葉星憐將心中那點驚詫壓了下去,眼睫上下翕合,幾瞬之後她才抬起眼來望向喻競舟,說道,“人生或人死,皆在天道擺弄之。那麼,不知道老師可曾注意,這有生界之中的修士修為進益卻是愈發困難起來,這亦在天道計算之中。我經殘芥一遭便去了太盱境,因此才能發現上界與下界的通道竟然是越來越逼仄了。”

“此陣不成,則天道難破。這有生界內的修士便會修為漸退,會同凡塵之人一般老去、死去。我尚有師長,也有二三摯友身在此界,我自投落網不正是能互惠你我二人之事嗎。”

喻競舟先前沉沉的臉色明朗了許多,他眼中露出不明的神色來,葉星憐並看不清。是下一瞬便見男子伸出手來,掌心緩緩浮現一盞銅色燭燈,他說道,“這便是上白洲那扶月閣的至寶問心燭,它燭火未熄,檀奴所說的竟然是真的。”

白衣少女望著那燭燈燈盞中明亮的燭焰,眸色沉沉。

葉聽月回自己屋中後,越想便越覺得不對勁,葉星憐竟然真的能從那陷落之地中安然地再回到有生界之中。她嘴裡一邊念著“天生道子”這四個字,心裡卻像浸在黃連水中一般又苦又酸澀。

很快一張白白胖胖的老人面龐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那時她好不容易在左幽的相助之下,自那千層石階之上爬上了一線峰,到了青雲劍宗的主峰,可便是這樣,那其他的十七劍君竟無一人想收自己入內門做弟子。

若非春谷那時從山下飲酒回來,她便成了眾人眼中的笑話。難道這樣施恩,她便要感恩戴德不成。

葉聽月思及那一雙水眸中似刀刃般的寒光,渾身便起了細細的疙瘩來,她心裡有所預感,關於春谷的那件事葉星憐絕對不會輕易便放過她的。

傀屍門中來了位稀客。

門中的弟子領著黃衣女子朝內走去,葉聽月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只因她知曉,這傀屍門中來往的並不全是活人有的乃是已經死去多時被人精心保養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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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依舊能走能動,只是鼻翼之下再無生息。

兩樹之間繫著根麻繩,那繩上正坐著個黑衣女子,她察覺到有人靠近,飛快地去看恰好迎上葉聽月驚懼的眼神,“呦,左長老的愛徒怎麼有興致來我們傀屍門中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