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軟香溫玉(第1/2頁)

高山兀立，滿目蒼翠嵯峨，這劍冢仍如她初來的所見一般靜默。

但那萬柄利劍發出無聲的發聵響聲，凜然卓絕的劍意撲面而來，猶如炎炎夏日中一捧當頭澆下來的沁涼山泉。山腳下依舊是那兩座石碑，一左一右地佇立於此，守護著那千千萬萬把新的、舊的、鋒利的、殘斷的劍。

劍修在修道一途上走得比旁人總是要慢些，心性也需更堅定，持心守道，是為劍修。

葉星憐看著這滿山的劍，放下懷中的紅毛兔子微微躬身朝這無雙劍冢做了最後一拜。

等白衣少女從白茫茫的濃霧中走出來時，她發現河上的各色燈盞已經消失不見，河邊停泊著一葉扁舟。那戴猩紅面具的男人身形欣長，挺拔如松般立在河岸邊似是在等她。等葉星憐走近，面具人聽見悉祟腳步聲便轉過身來朝她拱了拱手，低聲道，“客人，請隨我渡河罷。”

少女懷中的兔子在她懷中蠕動了下身子，葉星憐朝面具人點了點頭腳下輕輕一點便踩在了船艄的一端。這小舟細長且輕，少女的身形晃了幾晃險些便要跌落下來，這時從旁斜亙出一隻修長的手來。葉星憐眼中有幾不可查的細碎光芒一閃而過，她伸出一隻手去抓住身後那面具人支來的手掌。

蟠龍門後的秘境裡一片沉綽暗色，她不知曉是自己如此還是從前的摘星主都見過這橫亙著長河的曠曠荒原。

因為少見日光，那戴著紅色面具的男人一隻手是如新紙一般的慘白色，骨節分明頗有些嶙峋之感。

少女在他的支撐下站定了身子，接著走到了那一葉扁舟的中央去。她從男子的掌心將自己的手悄悄地抽了出來，嘴角帶著清淺的笑意同他道謝，“多謝。”

葉星憐轉過頭去在小舟一側坐下，她嘴角的笑容一霎便消湮了個乾淨。

方才她手背擦過那面具人的掌心時，乾燥微涼，像是小離湖旁樹木上每日結著的細碎冰雪。

與先前沈雲謁在石臺上牽著她一路走到摘星殿時的感覺一模一樣，躬身行禮時也是，難怪她那時候覺得熟悉，只是沈雲謁此時應在蟠龍門外等她才是，這個戴著猩紅面具的，又是何人。

男子手中憑空多了根長長的竹竿，在水裡擺動了兩下載著二人的小舟一下便從岸邊滑了出去。

葉星憐用眼角的餘光去看那人，發現他側著頭眼睛望向悠悠的水面，於是少女便利落地轉過頭來目光悄然落在男子身上。仔細地又打量了一遍之後，葉星憐心中疑惑便愈加深重。

若此人只是假扮，可是通身氣度乃至細枝末節都與沈雲謁相差無幾。可若是與先前水解林裡商離那般一樣的行事，是變化出的幻象的話，從進入秘境後至此，他一舉一動都十分規矩，似乎並未有所圖謀。

此時二人已經行至幽暗河流的中央，葉星憐鬆了手輕輕將懷中的紅毛兔子放在身側，五指併攏掌作刃狀直直朝那戴面具的男子砍去。他對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似乎並不詫異，而是停了撐竿划船的動作伸出另一隻手來絲毫不費力地擋住了葉星憐的掌刃。

少女眉頭一挑，身子伏低一隻長且直的腿從裙角下伸了出來，快速地將男子的腿一絆。

他身形晃悠了幾下，但因男子手上握著枝竹竿一瞬之後又站直了身子。他掌下運力使那竹竿筆直地立在悠悠水面上，男子腳下御空而起衣袂飄飄轉眼竟然就站在了那竹竿尖上。

葉星憐察覺到此人在這番情形下對她竟然還是沒有絲毫怒意和還手之心，心裡便愈發好奇。

她腳尖在船上輕輕一點整個人如凌雲而上的春燕，身姿挺拔銳利，如劍般朝那人飛去。兩人交手的一瞬，戴面具的男子便發現這次少女的目標不再是試探，而是要摘了他臉上那枚猩紅的面具。

男子喉嚨間逸散出一聲滿含無奈的笑聲來，“客人，知曉太多對你並無益處。”

白衣少女指尖凝出幾道劍氣來，她聞言翹起嘴角來，道道凜然劍氣在男子周身織成一道密網，“我並不需要益處，我只想知道閣下究竟是誰。”

她話音落下的那瞬，劍氣便一霎絞緊了，險些要刻入男子的肌理裡去。

葉星憐見他周身被劍氣劃出道道血痕來，身上所著的紅色衣衫顏色更深了些。她眼瞳驟然縮小，不敢置信眼前這人不還手便罷了竟也不加以防守。

以退為進，寧可做到此種地步也不願意讓她得知自己的身份。

少女兩條欣長的眉毛向內一蹙，雪白的牙咬上下唇，她閉著眼睛在空中一揮手將那些劍氣收了回來。

然而就在這時，一縷劍氣放出去的鋒勢來不及消散，直直地朝前而去如削泥一般劃破了那猩紅面具的一角。葉星憐睜開眼睛，恰好看見那男子伸著手擋住了自己露出來的半邊下巴。

與沈雲謁相識以來，她愈發為此人風浪裡折花雲霧裡破水的風度所心折。

她永遠難以忘記，那時沈雲謁以光幕傳信而來時，碎髮落在肩前，眉目如畫，睫如蝶翼，微微偏頭時從耳垂開始滑至下巴的那一線的弧度也如他這人一般柔潤雅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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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星憐見到那戴面具之人的一抹下巴弧線，整個人便怔愣在原處，她身子緩緩下落停在那悠悠水面之上。

而正是這時，那立在竹竿上的男子低著眼睛恰好看見這一幕，他心頭驚懼，嘴中快速出聲朝少女厲喝了一聲，“小心。”

少女低頭去看，那沉鬱的河裡突然伸出一隻手來握住了她的腳踝。

滑膩，陰冷，在她還沒來得及抽出腰間的黑色長劍時，葉星憐已經被那隻手無聲無息地拖入了河裡。

立在竹竿上的男人放下了遮擋自己下巴的手，他翻身一躍從竹竿上俯身衝了下來。烏黑如鴉羽般的長髮隨風狂舞，越迫近河面便越能察覺它的平靜，但是他偏是那個最知曉內情的，那從面具後透出來的一雙深邃眼眸死死地盯著悠悠的河面。

接著，又是“噗通”的一聲男子也落入了暗河之中。

天旋地轉的顛倒之感令葉星憐覺得肺腑翻湧，四髒沸騰。她以為被那隻手捉住之後是掉入了河底沒想到竟然會從天空中掉下來，少女跌坐在地，靜靜地屏氣調息了片刻之後才緩緩從地面上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