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正當時

那團火焰邊緣呈瑰麗的溶金之色，光華璀璨，捧在玉盤之上靠近些的人輕輕一聞便能覺得肺腑通暢。是天資卓絕之人的天靈，不朽翁翳動鼻孔汲取那火焰附近的氣息，接著順著它來時的蹤跡抬頭看向四樓木欄處。

只是入眼卻是一片水霧般的模糊影像，並不能看清這團天靈的主人。

看來是設下了陣法，不僅天賦異稟心思還如此縝密倒是不知道是哪宗哪派的內門弟子了。

苔衣老者心中嗟嘆感慨，接著揮了揮衣袖讓人將那玉盤拿下去。又一聲清脆鑼鼓平地而起，不朽翁笑眼眯眯地雙手攏入袖中，朝頂樓躬身高喊道，“今次場中客人共五百三十一。賭注已齊，請域主擲骰。”

葉星憐一邊輕輕轉動手中繪著青蛙蚱蜢頗有些樸質野趣的茶盞，一雙眼睛緊緊盯著那饕鬄牌匾下方的位置。果然不朽翁話音沒落一會兒，那域主便出現在了頂樓。比之上次今天她鬢邊多了一朵如火紅蓮，面上仍戴著紅色面紗，露在外面的眉目凌厲而譎豔。

全身上下只有發如鴉羽為黑色，露在衣衫外的雙手如新雪為清白之色。

女子右手中憑空出現一枚精緻小巧的骰子，她在掌心掂量了片刻眼神在樓中略略掃了一遍。接著那域主收回視線將那骰子往上空高高一拋，俶爾一座方形擂臺凌空而下正好落在那空地之上，但卻沒發出任何嘈雜響動。葉星憐還記得妙眼菩提所說的在那骰臺上動手腳之事，只是眾目睽睽之下又在這樣亮堂堂的大廳裡不知道她該如何行動。

她沒再多想，而是將視線投在了那骰臺上。

如白玉一樣的擂臺分作了兩半，兩面各寫著一數字但均不屬於葉星憐腰間的木牌也不屬於妙眼菩提。兩道光芒分別從二樓和五樓激射而出，眼見一瘦弱的少年一手纏著木欄從二樓輕輕一躍，接著一個利落的翻身靈活地落在了那骰臺中央。他生得黝黑但笑起來牙齒白亮亮的，少年拱手在臺上轉了一圈向眾人行禮問好。

上次那三樓的中年修士知曉賭局另一方是個靈寂階的不戰便退卻直接認了輸，雖然是保全了自身性命卻讓許多正道人士看不上眼。眼前這少年修為更低些卻坦坦蕩蕩地上臺應戰，頓時樓中喝彩之聲迭起，其中一樓二樓喊聲尤為響亮。在眾人熱血沸騰之時，那另一位，便是五樓那道光芒的主人也輕飄飄地落在了擂臺上，那是名身穿鵝黃長裙的女子，烏髮盤成一頭隨雲髻，髮髻上一支翡翠流蘇釵釵尾綴著細小的粉色珍珠，參差不齊地垂在臉頰邊。

她腰間別著一管玉簫，呈由淺到深的青碧色。

女子一動先出手了，她袖中飛出一條鵝黃色絲帶直直朝著對面的那少年而去。少年身形一矮臥地躲開了這攻擊之後便雙腿一旋又從地上挺身起來，他身形靈活以至於女子飛出的絲帶都落了空連少年的影子都未纏住過。

葉星憐又倒了一杯靈茶，眼神落在那女子身上。見她臉色微斂收了鵝黃色絲帶，拇指與食指靈巧地取下了腰間那管玉簫。

碧簫遞於唇邊，唇瓣上下開合那清朗肅舉之聲便貫徹樓中。

樓內似有竹林成海，清風吹過便發出颯颯之聲。聲音一起，那擂臺上便憑空出現了一排翠綠青竹。簫聲一時如夏雨擊簷潺潺澹澹，那青竹便緩緩朝少年聚攏形成圍剿之勢，一時又有鐵馬舉戈御甲撻伐的豪邁之氣，那青竹便又轉換了陣法將那黝黑少年的最後一片衣角都完全遮掩了起來也叫一眾人也看得眼花繚亂。

在此刻，葉星憐竟然無端想起那時流霜頂上沈雲謁奏的一曲琴。

比眼前這位女子多了些瀟灑落拓。

鵝黃女子眼看差不多意欲使出最後一招將那少年擊下擂臺，但卓犖簫聲裡卻突兀多了一陣令人心煩的吱呀聲。她順著聲音仔細一看，發現那青竹陣一角被一團嬰兒般大小的灰色毛團生生啃出個漏洞來。一隻黝黑有力的胳膊先是從那洞中伸了出來，接著隨著那洞口越來越大少年整個人也鑽了出來。

他看著對面明顯有些怔愣的女子，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大牙，“對不住，這厝鼠就是愛啃東西。”

女子聽了這話眼裡不免聚起了怒氣，瞪大了眼睛靈寂期的威壓慢慢滲了下來。這時從她袖中又飛出兩道絲帶來，上下前後糾纏交錯，又兼之境界的差距任那少年如何躲避莫約一刻鐘之後他還是被裹成了一隻鵝黃的繭狀。女子手中運力將那巨繭正欲丟出擂臺，不想那厝鼠不再啃食那青竹掉頭換了個方向，且這時它個頭翻了個倍像個炮彈一般朝女子衝了過來，將鵝黃羅裙的女子同那巨繭裡的少年一起撞下了臺。

“二十九萬零七與三十萬零二十，平局。”

在饕鬄賭局，只有贏了的人姓名才會被眾人知曉。

隨著鑼聲和不朽翁聲音響起，鵝黃女子將絲帶收入袖內那骰臺上的青竹陣葉化作一陣青煙飛入了她髮髻上那釵上的翡翠裡。女子臉上既沒有輸了的憤慨失落，也沒有沉鬱之色。她淡然地拍了拍裙角處的灰塵正欲轉身離開，卻聽見身後那黝黑少年開口說道，“疏雲洲馭獸宗蔣嘲，敢問仙子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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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轉過身，朝他盈盈一福身。

“上白洲長徽宮，吳纓眉。”

長徽宮，又是一個葉星憐不甚瞭解的宗門。

她搖搖頭，繼續觀看接下來的賭局。只是練過了三場那擂臺都十分正常，少女腰間的木牌就沒亮起過一次。隨著頂樓女子再一次轉動手指輕輕畫圈，那空地上的骰臺又開始旋轉了起來。此時正好微微一陣風吹過，吹散了籠罩在上面的光芒，那骰臺停了下來上面顯現出兩個數字，一面寫著“五萬三千七百二十二”另一面則是“三十萬零一十”。

隨之一道光芒在三樓亮起，而葉星憐的木牌也終於光華大盛。

妙眼菩提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正欲凌空飛向那骰臺卻無意對上對面的緋衣男子幽深如寒潭一般的眼神，又聽得他輕聲細語地字字吐出，“妙眼道友最好別讓她受半點傷。”說完妒川又無害地一笑，露出兩個酒窩。

葉星憐知道這就是關鍵了，便撤了那隱匿的陣法從四樓縱身一躍。白色衣袂四散如蓮花盛開，白色髮帶便如澄澈花蕊，她人在這畫中眉目冷徹清豔，如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天上一輪溶溶冷月。

二人，一紫袍道姑，絕然臨世，一白衣少女，澄澈豐豔。

真真叫人養眼。

樓內又是一陣肆起笑聲。

葉星憐看著對面的妙眼菩提甩了甩懷中拂塵，一手捻了個拈花指朝她俯身做謁。她緩緩地從腰間劍鞘裡抽出那柄黑色長劍來，一聲清亮龍吟沖天而起。少女笑了笑，說道，“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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