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天靈

兩人出了客棧，徑直朝那條暗巷行去。

在路上關於月光佛曇一事葉星憐掐頭去尾和妙眼菩提說了個清楚，紫袍道姑聽完摩挲著自己的下巴思索了片刻，聲音如冷泉浸玉珠般泠泠說道，“竟然與那位觀師弟有關，早年我還在梵音妙舟時便聽人說他居所盛放接天白曇，綿延成海，遠遠望去如置雲端。”

她又轉過頭看了少女一眼，“按照你的說法，那女掌櫃身份蹊蹺。月光佛曇培育繁瑣，除非是心有潑天魔障不然無需種植那麼多株。更巧的是，我那師弟素愛白衣，這位掌櫃也是一席素衫。我猜，說不定這其中就有些淵源糾葛。”

葉星憐看著沒什麼反應，倒是她自己說完心頭一跳迅速地掀了眼皮。

除非是魔障潑天，否則，何需種植那如海般的白曇。

妙眼菩提唇角輕輕往一邊提了提，似笑非笑。葉星憐自然注意到了她這微妙表情，心裡想著確實許久之前她與妒川初到鬼域時他曾說過的一句話。兩人轉過街角便來到了那處暗巷裡，少女正欲踏步跨過黑紅兩色交界之處時，皺著眉頭又收回了自己的腳，她轉過身看了看巷口，果然下一秒從那拐角處緩緩走出個男子來，緋衣烏髮，唇邊含著笑意兩頰的酒窩微微陷下去。

“阿憐，這是在等我。”

這語氣分明是陳述暗含肯定，又何必再問她。

那饕鬄賭局對鬼域中所有人開放，葉星憐自然不會問他為何出現在此處。少女抬腳便走，妙眼菩提面上仍是一幅九天玄女般清冷模樣，只是那琥珀色的眼珠在緋衣男子身上流轉了片刻，又看了看消失在黑暗裡的葉星憐，眼裡不免盛滿了戲謔笑意。

她一揚拂塵，朝妒川捻了個拈花指算作見禮然後便轉身跟上了少女。

等人一走妒川兩隻酒窩便消失在臉上，雖仍和和氣氣一團眼底卻是一片冷意。

他慢慢抬步也走進了那暗巷之中。

葉星憐以為他們幾人來得已經算早，沒想到一進到其中便發現賭局裡已經熙熙攘攘地坐了不少人。這時走來兩小廝，他們抬起頭來竟然都生著一樣的相貌，俱都是上次將葉星憐與妒川二人引入三樓的清秀小妖的臉。

兩人一前一後笑著引三人上樓，在三樓時葉星憐正欲抬腳進去卻被前面的那小妖伸手攔下了。

他頗為靦腆地笑了笑。

“這位客人四樓請。”

他這一說卻提醒了葉星憐，那日在鏡湖之上她確實感懷心境鬆動，劍氣如虹貫徹碧空才將那心魔一舉斬殺。後來又因為尋找東陰出口、商離囑託甚至是後來回到城內便聯絡了沈雲謁，確實無閒暇之餘檢視自己境界，原來竟然已是甄至心動之階了。

少女朝已經進了三樓的兩人頷了頷首，接著跟著那小妖往四樓走去。妙眼菩提在客棧瞧見她時便知道她境界提升，便也不再在樓口處停留，由著另外一小妖將他們二人引到了一處座上。四樓又是與三樓佈置不同，每處以不同模樣的精巧屏風隔開，上面場景不同但都繪以蓮花。葉星憐瞧了一眼發現用靈力也看不見屏風後人的模樣，想來是因為這屏風上應有陣法之故。

葉星憐依舊被牽引到了座上之後，便對那清秀小妖微微一笑，“多謝。”

行走於饕鬄賭局裡的人皆是心有所求之人，執念深的或鬱郁或如焦躁之極如串爆竹般一點即燃，也有四樓五樓這般道行高深的客人。小妖倒是極少見到似葉星憐這樣坦蕩和氣模樣又生得豐豔澄澈的修道者，加之上次這次眼前少女都極為客氣他便心裡多生了幾分好感，低垂著頭說道，“姑娘客氣了。”

四方的桌上擺著一青泥燒製的茶壺，壺蓋是朵精緻蓮蓬的模樣，壺裡裝盛的是靈茶。於增補靈力上極有益處，葉星憐毫不客氣地倒了滿滿一盞，遞到嘴邊慢慢啜飲起來。

莫約兩刻鐘之後，樓下大廳裡那不朽翁又摸著他那曳地的花白鬍須敲響了開場的銀鑼。“噹噹噹”清脆地幾聲，讓不少等得昏昏欲睡之人立刻抖擻了精神端坐了身子。接著那著苔色衣衫的老者從旁邊立著的清秀小妖手裡接過那玉盤，笑眯眯地高聲說道，“想必諸位客人都發現了，今日開場比往日還要早些。在座的有些高人想必已經收到了小道訊息，那老朽我也就不多賣關子。今日我家域主便要開啟拘山大尊的千水江山圖，場次由每日八場延至十六場。足足翻了一倍，為的便是讓更多人能進這秘境裡尋求諸位所求之物。”

“老朽也不多言，還請客人們下賭注吧。”

葉星憐瞧見無數奇珍罕寶靈花異草飛入那玉盤裡，甚至她還瞧見了妒川的那根烏繩。少女指尖躍出一團乳白色靈光，輕點在桌面上她這一方天地便又被一層隔絕陣法籠罩了起來。

她凝神聚氣，腦中仔細回想著那日妙音菩提同她說的話。

“我懷疑那域主根本另有所圖。我在鬼市裡打聽到訊息，早些年贏得資格進入秘境的人統算下來不在少數，只是俱都沒有一人實現所求。”紫衫女子聲音清泠，令人尾脊頓生寒意，“而且他們後來再沒進過鬼域。”

妙眼菩提又說，“我要向小道友所借的，乃是你的天靈。”

“我還是梵音妙舟舟主無患子座下首徒時，因為心魔境界反噬，修為倒退不說更因此生出許多糾葛來。那域主境界修為如何尚不得知，我若想拿捏住她便需在那時境界暴漲，但我這些年修為沒有精進只能以綿延天靈之法，增益天資，做到短時間內修為飛增。是以，我需要小道友以一半天靈做賭注。”

“並需小道友在你我二人對戰之時將它輸給我。”

少女不解便問她，“可是那骰子由那域主投擲，你我如何決定得了。”

那夜，妙眼菩提笑了笑，琥珀色眼瞳裡光華暗轉。

她只說，“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

葉星憐額頭有冷汗涔涔，她咬緊牙關以神識侵入自己祖竅之中將那天靈緩緩剝離。終於當少女睜開眼時一團金色火焰在她身邊憑空出現，葉星憐將那金色火焰盤於一手指尖又悄悄地將另一手大拇指指甲縫裡的東西悄悄融了進去。

她雙指一併往廳內擲去，那團明亮灼眼的金色火焰便落在了那珍寶堆積的小山之山。

如疊嶂山巒之際，一輪灼日微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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