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帝喘氣聲漸漸平複,過了很久,才緩緩說道,“你想登上這皇位嗎。”

鳳啟歌驟然僵住,良久,他以額點地,無比恭敬,“父皇若想廢太子,將來江山傳於他姓,兒臣無怨。”

“怎麼會,”鳳帝長嘆,“孤與你,才是真正的血濃於水。”

“兒臣捫心自問,有些事自作主張,惹父皇生氣,但請父皇相信,兒臣一言一行,無不是為了父皇,裁撤三王這事,只不過父子兩意見不和,盤王在其中周旋,又是為何呢!”

黑暗裡千羲宮燭火飄搖,鳳帝怒氣漸息,冷靜下來方出了一身冷汗,“鸞鸞幾時回來。”

“快了,”鳳啟歌淡淡道,“獸奴一事他還不知道,父皇著實被利用了。”

“……孤每次閉眼,都是那日,他在鬥獸場上野獸一樣的眼神……這事交給你處理,這玉桃小將,還想成什麼大器,廢掉他一身法力,孤要重立姬遷為王……以後每丸丹藥都制兩顆,你與孤一齊服用。”

鳳啟歌怔了怔,輕聲道,“好。”

出了千羲宮,冷風吹來,滿天星河縹緲,鳳啟歌仰頭望著星空,青鳥落在肩上,側頭打量他,鳳啟歌含笑摸了摸它青色羽毛,“盤王年紀大了,果然是沉不住氣,請君入甕,這步棋走的很對。”

“殿下神機妙算。”

“……鸞鸞到哪裡了,幾時回來?”

青鳥道,“這幾日就該回來,可是一直沒有通傳。”

“這幾日你不要出去,”鳳啟歌道,“他若是真的聰明,一回來就該先來找我……那獸奴屍體找到了嗎。”

“沒有,軍中怕出瘟疫,死屍都一併化了,不一定找得到。”

“嗯,李愷這人,不能留。”鳳啟歌蹙眉,久久無聲。

姬麒一行人走了多日,鳳城遙遙在望,楓葉飛虹,已是秋景蕭疏,萬裡長空一碧如洗,隨行的人已經少了一半,這一路無比艱險,從蟲陣開始,又幾次三番被沖出的魔獸襲擊,一次慌急之中拔出湛盧,劍氣如虹,一劍將小山似的的野獸劈成兩半。

如果匈楚用這劍,該是多威風。

隔日,遠赴君望巡視的姬王歸來,鳳城外冷風呼嘯,軒轅昶在城門外,身騎白馬,看他下來,勉強一笑,“回來了。”

“回來了,”姬麒笑道,“鳳帝連面子上的功夫都懶得做了。”

“幾時去向鳳帝稟報,還是先回廖化宮。”

“先回廖化宮……你怎麼這樣嚴肅。”

“有些事,要先告訴你,來。”

軒轅昶伸出一手,接他上馬,一手按住他肩膀,“無論發生什麼,一定要冷靜。”

姬麒心中一凝。

很久以後他想起當時的情景,長風呼地吹入心底,鳳城分明張開了巨口,在等他自投羅網。

軒轅昶問他,“有時我覺得很奇怪,這裡分明是魔界,我以為魔族都是未開化的蠻民,該活的肆意酣暢,卻沒想到這裡也有勾心鬥角,人心險惡,你說,這是為什麼。”

姬麒遙望遠處沉浸在暮色之中的宮殿群落,滄海臺直入雲霄,猶如高處不勝寒的絕境。

“因為——魔由心生。”

廖化宮巍峨飛簷上獸頭猙獰,蒼茫夜色刷地籠罩天地,軒轅昶講起,這時節人間正是中秋佳節,無數煙花自大地綻放,從雲端看下去,萬裡人間煙火明滅,百年繁華生生不息。

金龍翺翔九天,為人間帶去祥瑞。

剎那間神界以奔流星河與之相對,銀河橫亙九天,無數靈魂徘徊兩岸,過去未來,都是河底銀沙。

傳說靈魂若能找到自己那粒沙,就能想起前塵往事,生離死別,都不過一粒沙。

如同世間無數生命,都只是造化腳下爬過的螻蟻。

“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教你這麼久,最希望你明白這道理。”

“……發生了什麼。”姬麒怒道,“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白馬在廖化宮外停下,軒轅昶道,“去木屋那裡,去吧。”

夜風中冷汗濕透衣裳,一顆心動如擂鼓,姬麒轉身,奔入黑暗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