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浪知道自己下榻之地不是什麼秘密,但他沒有想到疊雲會這麼快找過來。在開門之前他便感覺到了這位朋友的氣息,想到剛才發生的事,他尷尬得想要在地上滾來滾去,完全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來面對他。在做了兩分鐘心理建設後,他帶著僵硬的笑容開啟了門。

“這麼晚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他問道。

疊雲提高了手上的東西,淡淡道:“喝酒。”

借酒消愁嘛,剛剛告別上一次戀情的赤浪懂。他小心地打量了一眼疊雲,不知道他現在究竟有什麼打算,只是勸道:“莫要多飲,喝酒傷身……而且誤事。”

“我沒什麼事好誤的。”疊雲說道,“就一壇,你讓不讓我進去?”

赤浪連忙側身讓疊雲走進來,他快走幾步拉開了座位,用袖子拂了拂,訕笑著邀請來訪的朋友坐下。就算是再不通人情的人也能看出他動作中的侷促,疊雲抱著酒的手臂緊了緊,險些將這尋常酒壇夾碎。太陽女的面容在他的腦海中一晃而過,他嘆了口氣,將酒壇往桌上一擱,四處張望了一下,從赤浪房間的櫥櫃中取出兩個酒杯分別放在自己和赤浪面前。在做完這些準備工作後,他站起身,抱起酒壇往兩個酒杯中斟滿了酒。

“我先幹為敬。”他這樣說著,將杯中物喝得一滴不剩,也許是因為不太碰酒水,又或許是因為喝得太急,他竟被酒水嗆得咳嗽了兩聲,即便如此,他依舊不停手地為自己斟了第二杯。

赤浪無奈地嘆了口氣,將自己的那杯酒喝下,勸道:“喝喝喝,我陪你。”

“你當日何必救我。”疊雲苦笑道,“這樣你我都不會這麼不好過。”

“只是一時而已。”赤浪說道,“痛苦很快就會過去,你應該有新的人生。”

“晚了晚了。”疊雲的笑聲有些悽厲,“疊雲這個名字已經和唐愛君緊緊地綁在了一起,再也分不開了,否則便如同是將一個人的心挖去,將一個人的骨頭取走。哪怕是生命,疊雲也會交託給愛君。”

“你……”赤浪不解道,“你不覺得這樣不公平嗎?你只有她一個,但她卻不是非你不可。”

“公平?這兩個字很可笑。”疊雲搖了搖頭說道,“我只在乎她。”

“可她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赤浪皺眉道,“我不會讓步的。”

“我知道……我知道……”疊雲露出了一抹怪異的笑容,“這是我能夠為愛君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赤浪心中湧出,他質問道:“你做了什麼?”

“這酒中有我從苗疆求來的無味之毒,你我都只有一刻光陰了。”疊雲笑道,“愛君的安危在你之身,可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不下手,但我能陪你一程。赤浪,若有來世,你應當更小心一些,不要把誰都當成是朋友……這個道理……我原是準備……”

他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可以用愧疚、沉痛來形容的感情。

“我是個混賬,你若是憎恨我,不願意我走得那麼平靜,可以提前動手,疊雲絕不反抗。”

“不……不……”赤浪扶著額頭,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似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我確實是拿你當朋友的。”

“我知道。”疊雲冷靜地說道,聲音中竟有幾分溫柔,“你是個善良的年輕人,可惜……”

“可惜的是你。”赤浪豁然抬起頭,直視著疊雲,“可惜的是你啊!”

疊雲默然不語,他為自己又斟了一杯毒酒,如同品嘗佳釀般將它飲入腹中,接著又是下一杯、再一杯……直到他手中的酒杯“鐺”地掉落於地。

赤浪看著他漸漸地斷了呼吸,將他平放於榻上,為他整理了衣冠。當他看見疊雲的面上仍有滿足的笑容時忍不住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人類的毒物對我而言是無用的。”他說道,“雖然你沒有成功,但是你對太陽女確實已經仁至義盡了。而我呢,我在這時再告訴你這件事,便是盡了朋友的道義了。”

他過去不明白晦王為什麼既不斷地告誡他要小心提防別人又時刻提醒他以良善之心對待他人,如今他才稍稍明白了一些。遭受背叛或許是無可奈何的,但是如何看待他人的背叛卻是可以由自己決定的。

他不怪疊雲,因為他知道這位曾經的朋友有多麼痛苦。

他更恨太陽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