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見這句話後,常棣面色大變,而後立刻擋在了誨王面前,戒備地看著地上的老嫗,說道:“感謝的話就不必多說了,你若真的有感激之心,約束好你的徒弟就好。”

她個性謹慎多疑,見到老嫗的舉動後第一反應便是她要藉著這機會暗算他們,因而不敢讓她靠前一步。

誨王自然不會有這種顧慮,但她還是拍了拍常棣的頭,對她的保護之舉表達了贊賞,而後她將弟子拉到身後,對著老嫗伸出手,想要扶起那老嫗,沒想到這位老人家卻自己站了起來,垂首道:“老婆子滿身血肉皆是毒,不勞姑娘費心了。”兩道水痕劃過她那發黑、凹凸不平、布滿斑點的瘦削麵龐,就如同雨後泥地中緩緩流淌的汙水一般,“我告訴過她無數次,那昭明王是利慾薰心之輩,可她卻置若罔聞,隨著做了不少膽大妄為之事,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我年事已高,縱能護得了她一時,難道還能護她一世嗎?”

“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師父護著她吧。”常棣冷笑著說道,“憑什麼呀,我們不殺她都已經是她的福氣了好嗎?”

“老婆子自然不會這麼不識抬舉。”老嫗全不計較常棣的惡劣口吻,畢竟她的徒弟比起常棣也是不遑多讓,“老婆子知道,兩位不過是看我那徒兒年幼才會放她一馬,可她又怎能永遠年幼不知事?”

“看來老人家您是想要我的一份保證。”誨王幽幽道,“您想讓我保證不論在什麼情形下,永遠留您弟子一條性命。”見老婦人點頭後,誨王搖頭道,“只怕我做不到這一點,她性情乖張,日後有可能為了報仇做出出格之事,我不撞見也就罷了,若是撞見……”

“若她當真為了複仇牽連無辜,莫說是她,老身的這條命也送上了。”老嫗再次跪拜道,這一次她的雙手前伸,捧上了一卷書籍,“這是老婆子數十年來鑽研毒術的精華所在,今日便在此奉上,只願兩位今後能饒過小徒。”

誨王心中又是一番嘆息,說道:“只要令徒的作為不是太出格,我便不會取她的性命,只是你也需要對她多加管教,讓她能夠區分這世上的私心和大義,日後莫要被旁人利用了。”說完這些,她接過了老人的毒經。

老人再拜了兩次,顫巍巍地站起身舉著柺杖離開。

“她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常棣不解道,“她那徒弟抗命不遵,咎由自取也是活該,她這做師父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啊。”

“若真的僅僅是師父倒也好了。”誨王說道,“師徒、母女……昭明王義女分得清,她卻是看不開了。只可惜朝夕相處的往往視而不見,這世上如常棣這般懂事的孩子當真是不多。”

聽的此言,常棣頓時眉開眼笑,讓誨王感慨她當真是好哄。

後來幾人才知道,那老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巫,不僅會毒更會蠱,她獻出的那本毒經包含了她所有的技藝精華,是修習毒術之人夢寐以求的寶典。

誨王對這些沒有太大的興趣,無奈常棣對此技躍躍欲試,而阿修羅又不善於鑽研此道,因而她也只能當常棣的陪讀,和她一起研究這本典籍,因此她也有些驚訝地發現常棣在配毒、用毒上的天分無比之高,不過是數日功夫,這毒經上的內容就被她習得七七八八了。

“這本就不難。”常棣有些小小的得意,“只要記住藥性、原料特徵,就能夠隨意調配了,就像是做飯一樣。”

誨王:……

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總之讓她說上一些沒問題,但若是動手實踐,只怕她配不出什麼東西來。而常棣的另一位師父阿修羅對這之中的種種原理甚是不耐煩,他檢驗此術有沒有用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讓常棣用毒術來對付他。

這種訓練對於常棣而言受益匪淺,她至少明白了兩個道理:第一、修為高深、閱歷豐富之人對毒的極其敏感,沒那麼容易中招;第二、有些人體質特殊,毒物對他們基本不起作用,比如魖族出身的阿修羅。

“哪怕身懷如此技藝,也絕對不能掉以輕心。”阿修羅語重心長地說著“無論敵人是誰,都不能隨意看輕他。”

被阿修羅打擊得信心全無的常棣:……嚶。

在之後的半年光陰中,他們訪遍了各地的能人異士,不管是什麼傳聞,哪怕是聽上去明顯是吹噓的産物,他們也都去一一證實了,結果也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那位昭明王義女中途又對他下了幾次手,但總是無一例外地無功而返。最後由於叛軍前線吃緊,她只能放棄複仇的盤算回到了戰場之上,重新操起暗殺敵方重要人物的老本行並且不幸地在其中的某一次任務中翻船,被人當場抓住祭了軍旗,也算是實現了自己的一腔忠誠。

只是不知道在酒泉之下,她會不會知道忠誠物件的真心。

也不知道那位為了弟子不惜對外人多次行拜禮並獻上一生心血的老婦人又是做何感想。

這場戰爭,會讓多少孩子失去父母,又會讓多少父母失去他們的孩子呢?那些兵戈上沾著的鮮血既有屬於為搏功名不惜拼命之人的,也有屬於不知大局只知服從之人的,還有與這場禍事本無幹聯之人的。

這一日,誨王一行人來到一座小村莊,他們聽說此地有仙姑溝通陰陽之說,因而來此一探究竟。未曾想到,他們尚未抵達村莊的門口,便聞見了一股血腥氣,聽見了粗俗的叫罵之聲……還有女子的尖叫哀求之聲。

當他們明白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常棣在誨王的面上瞧見了一種無比恐怖的神情。

下一秒,那些做著比禽獸還不如的行徑的官兵們便迅速化作了石像、崩散成了粉塵。

“仙姑現身了!”

“仙姑來救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