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深呼吸之後,誨王冷靜了下來,那種讓她顫抖的恐懼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她依舊感到有些緊張,但此時此刻她更多地是在思考接下來應該採取的行動是什麼,而不是為了三天之後將要發生的事情盲目地惴惴不安。

“抱歉,方才發生了一些意外。”她轉過身,看向在剛才那一瞬間被她護在身後的青年,她一邊從袖子裡掏即鹿的信件,一邊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道,“即鹿託我送信給你,信就在這裡,她希望你能夠用一點時間看一下,還有,對於當年她沒有和你告別一事她感到很愧疚。”

信紙被掏出來了,她該說的話也說完了。

青年遲遲沒有去接那封信。

“藍天之下輕飛而來的白蝶,在我的手掌中落下了更輕的吻後翩然而去,對於我而言,吻的餘溫已經足夠了,吾沒有資格奢求更多。”

誨王:???

不算愚笨但是缺乏文學修養的碎島王者並不擅長回應這樣的言語,只能愚笨地去感知眼前的青年的情緒,她能感覺到他的傷感,這令她多少感到有些棘手。她答應即鹿要開解這位她口中“很善良、很天真但是有些愚笨”的友人,如今他顯然沒有放下,但此時此刻她卻無從下手。

“你能說得再明白一些嗎?”她苦笑著請求道。

青年看了她一眼,再次開口說道:“吾記得她背後飛散的竹花,也記得她一身白衫如雪、如雪、如雪,為此我願意永遠被囚於這白色的牢籠,只願能回憶起想象中的溫度。”

誨王:……

你真的有說得簡單一點嗎?更聽不懂了啊!而且感覺好悲觀啊!

再次感知了一下青年的情緒,確定他肯定沒有尋短見的心思之後,誨王稍稍鬆了口氣,她不好意思再明白地說自己不明白,只能試圖用迷茫的眼神讓青年明白她的苦處,然而只能夠得到對方比她更加茫然的目光作為回應,於是她只得硬著頭皮勸道:“即鹿如今過得很幸福,你不必擔心她。今後若是有機會,你也出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到真正和你有緣有份的人,天下那麼大,總有你感興趣的事物的。”

“何為緣,何為份?”那青年目露暗淡神色,說道,“她已帶走了我的全部世界,如今為了她能心安,我又不得不去尋另一世界,也不知那個世界中是否也會有一襲雪白。”

這句話誨王稍稍聽懂了,她見這青年雖然情緒低落,但對於未來也不至於是完全喪失了信心,心想今日大約也只能勸到這地步了,今後如何還需看他的命數。她有想過要不要將這青年領會殺戮碎島讓他和即鹿當面說清楚,但又更加擔心他會不會被即鹿和雅狄王的恩愛刺激到。

“即鹿所託我已經達成了,今日多有叨擾,日後若有機會,我定然請君飲好酒。”誨王客客氣氣地說道,“再會。”

青年沒有回應,直到誨王走出十步遠,她才聽見從後方輕輕飄來一句話。

“永歲飄零,殢無傷。”

她又走了十幾步,才反應過來這大概是青年的名字。

瀆生暗地中的那股力量顯然不屬於慈光之塔,如果更大膽地推測,誨王甚至感到這東西也不屬於四魌界。而若要說起這東西的種族,大約也比較難劃分,誨王在他的身上感覺到了一點點人類的氣息,但就總體而言他可能更偏向於“鬼”,但若要說他是“魔”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你是誰?”她將意識滲透進九黎壺中問道。

“遊戲的主導者。”

雖然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誨王想象得到這樣的答案自然是會配一個充滿惡意的微笑。

“你來自哪裡?”她換了個問法,但實際上還是想要知道上一個問題的答案。

“遊戲剛剛結束的地方。”九黎壺中的人一如既往地避重就輕地打著馬虎眼。

這種對話實在是讓人不耐煩,誨王皺起眉,再一次提問到:“你說的遊戲到底是什麼?”

這個問題讓對方低聲笑了起來。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誨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站起身,迅速而又仔細地檢查了一番淇奧和劍之初房間周圍,確定沒有什麼異常的情況之後她才檢查了一下自己的住處。理所當然的,她並沒有發現什麼。她並不害怕自己的安危,要殺害神器轉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她害怕淇奧、劍之初他們出事。

“你不會成功的。”她說道,語氣堅定,“無論你在計劃什麼陰謀,你不會成功的。”

“那就拭目以待。”

“我會好好看清楚的。”誨王這樣說道,沒有任何預兆的,她將自己的意識完全融入了九黎壺之中,這是她第一次毫無保留地做這件,她此刻的感覺並不好,就如同將一個不會游泳的人把頭強行按進水裡一樣,雖然知道隨時都可以全身而退,但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叫囂著立刻停止。

她堅持了下來。

無論被困入煉妖壺中的生靈是否願意,他們與這神器之間都建立了一種奇妙的聯系,哪怕是那些寧可一天天地被消融甚至是被直接煉化)也不願意與壺中仙定下契約的生靈也是如此。利用這種聯系,也許能夠窺見一二真相。

誨王眼中的世界褪去了豔麗的色彩,變為單純的黑白兩色,中間隱隱有些灰色,那些原本鮮活的存在因這色彩而顯得灰敗乏味。

這就是那個被關在九黎壺中的家夥所看見的世界嗎?她突然産生了一絲同情,但這溫暖的感情轉瞬即逝,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她都不會忘記從那個家夥身上傳來的陰冷和殘酷氣息。她正這樣想著,眼前平靜的景象忽然發生了一瞬間的扭曲,她看見了一些聚集起來的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人群,她能感受到自己向他們走去,而當她走得足夠近,成為人群中的一員時,人群消失了,他們面上的笑容還在,但他們的生命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她眼中的世界也漸漸恢複了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