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獨孤郡主說出自己的要求後,宮商覺得自己運氣不錯。他做的事情大都屬於頗為風雅的那一類,但實際上骨子裡有幾分商人習氣,喜歡把很多在意的東西明碼標價,然後再排個序。獨孤郡主用他心中無價之寶——哪怕是與天下為敵也要保護的蕭皇後的性命威脅他偷襲普通朋友琵琶,這個選擇實在是不必耗費多少時間。捱過了背叛朋友必然會帶來的傷感後,他便帶著蕭皇後離開了,過了一年多的平靜生活,獨孤寧珂再此找上門來,這件事讓他有些緊張、有些懊惱,但這也還是他意料之中的。

只是不知道此次他能否還有命回來。

他必須回來,沒有他的照料,蕭皇後如何能在這亂世之中謀生呢?

獨孤寧珂給了他半顆魔界果實,助他提升修為後命令他想辦法幹掉宇文拓一行人。這些人的價值加起來可能還沒有琵琶高,更是比不上蕭皇後的一根腳趾頭,宮商出招的時候一點猶豫也沒有。獨孤寧珂離開後,他忌憚阿藥的讀心能力,只敢遠遠地綴著他們,看著他們帶著已經沒有生命氣息的楊碩進入那座古老的宮殿。宮商也識得天女白玉輪,他心裡知道若真的讓他們複活了楊碩只怕自己是前功盡棄,因而想著在他們運轉陣法之時進行偷襲,若是他的運氣足夠好,還可以讓陣中的另外兩人元氣大傷。

他站在宮廷外觀察,見小雪和阿藥兩人面上顏色變幻顯然正處於最為緊要的關頭,又見其餘人緊盯著陣中變化無暇顧及其他,心念一動,知曉時機已至的剎那便身形一晃,以遠超過往的速度沖入宮中,手中琴絃如利刃般射向楊碩,在電光火石之後,這位剛剛恢複幾分氣息的年輕人便將再一次斃命!宮商的視線微微轉移,他正飛快地思慮著一會兒逃跑的路線,忽然感到足下一熱,慌忙向後退開一步,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叢叢青白火焰拔地而起,將他團團圍住,且包圍圈越來越小,最後逼得他一步也不敢妄動。

“這是……”

“地龍陰火。”宇文拓微微側過身,冷冷說道,“除非你恰好帶著泛雲龍玉,若是碰到這火焰,定然是化為灰燼、永劫不複。我等早已預料到獨孤寧珂會派人偷襲,因而進入宮殿之時便已做了準備,只不過你太過眼拙。”

片刻之後,楊碩面色已經回複紅潤,阿藥也停止運功,她站穩了身子後便向宮商這走了過來。

“久違了,宮商先生。”她尾音上挑,帶著虛情假意,“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你,若有失禮之處還需多加體諒。我們如今還有重要的事要處理,先生是自己告訴我琵琶的下落,還是讓我費點功夫在先生腦海裡翻閱呢?”

“她自然已經不在這世上了。”宮商說道,“我知道你已經處理了那狐貍精,你應該已經知道這一點了吧。”

“先生說得不錯,那狐貍精還說先生帶著蕭皇後跑了,但既然先生到了這裡,我想蕭皇後的下落就只有神通廣大的寧珂郡主知道了吧。”阿藥笑道,“先生莫慌,待先生上路以後,我便去獨孤寧珂那裡探查蕭皇後的下落。先生不要用這般兇戾的眼神看我,我可不會取蕭皇後的性命,只不過會施法將她石化然後封入地下,讓她的靈魂永困凡軀,讓她和你天上人間、地獄黃泉,永生永世不得相見。”

“你,你不會這樣做的。”

“為何不會呢?若是蕭皇後被人所害,宮商先生又會做什麼事呢?”如同面對無知孩童一般,無奈又耐心地說服道,“蕭皇後對先生有多重要,琵琶對我就有多重要,先生願意為了蕭皇後讓天下蒼生殞命,我為了替琵琶複仇犧牲區區一女子又算什麼呢?”

“你……求你……”

“時間已經不早了,先生請吧。”阿藥後退兩步,看著火圈收緊,宮商在“嗤”的一聲輕響後便不見了,只留下一小堆塵土。

阿藥看著它,慢慢收起了笑容,眼中空洞無物,待她再次恢複神采之時,對想要安慰她的小雪笑道:“不必擔心,我嚇這叛徒的,我知道蕭皇後是無辜的,不會對她做任何事。”

“阿藥姐姐……”

“好了好了。”阿藥笑道,“我們還有正事要辦了,可不能在這裡耽誤時間,楊碩,你若是醒了便不要在地上賴著了,快點跟上。”說完,她便率先一步走了出去,好像全然沒有受到方才事情的影響。自小到大,宇文拓從未見過她有如此表現,幾步追了上去,想要寬慰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反倒是阿藥瞧出了師兄的為難,回頭笑道:“師兄且寬心,阿藥本就做過最壞的打算,該傷心的已經傷心完了,反倒是師兄之前便一直有心思,不知阿藥能否為師兄分憂?”

宇文拓知道她所料未錯,只是他心中的那些愚蠢思量又如何能告知於她呢,當下搖頭道,“不過是些小事而已,阿藥莫要瞎猜了。”

“師兄不願說,那定然是與獨孤寧珂有關了。”阿藥面色如常地說道,“我和師兄相伴多年,這些瞭解還是有的。師兄本就是重情之人,又不喜把人往壞處想,更何況是一個孩子,再加上獨孤郡主有意接近,也難怪師兄被她矇蔽,對她付出了感情。如今雖說事已至此,我們與她註定勢不兩立,但那些回憶、那些情感哪裡是說割捨便割捨的。師兄不必覺得對不起我,因為我知道如今師兄所想的不是該不該原諒獨孤寧珂,而是該不該在獨孤寧珂敗亡之後原諒她。”

她如同往常一樣能夠準確地把握住人心裡的情感,宇文拓嘆息一聲,緩緩將心思道出:“方才我抓住她腳踝,意在引她攻擊我的手臂,如此我便可以攻她露出的破綻將她一擊斃命,但她卻選擇斷去自己的腳脫身,我告訴自己那是她看出了我的戰略之下做出的選擇,只是……”

“只是師兄還是覺得有可能是她也並非全然無情,這是她不忍害師兄斷臂才做出的選擇。”阿藥說出了宇文拓未竟的言語,並且坦然地道出了自己的看法,“依我之見,師兄所猜的沒錯,獨孤寧珂確實對師兄有情,只是她不可能因為這情改變立場,我想師兄也是一樣。”

宇文拓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那雙異色妖瞳中已經沒有任何迷茫,只有更勝以往的堅定。

“我們一定會成功的。”他說道,“我會親手打敗獨孤寧珂。”

當他們到終於到達赤貫星核心之時,獨孤寧珂果然已經在等他們了,也許是因為西方魔法的治療作用,她的腳已經恢複了,如今她正好好地站在地上,一對蝠翼在她身後輕輕扇動,隨時可以帶著主人飛上天空,為她佔據作戰的有利位置。

“想不到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能讓人複生的東西,更沒想到宮商那個廢物會那麼沒用,真是浪費了我那半塊魔界果實。”獨孤寧珂鼓著嘴抱怨道,“在別人的地盤上打仗就是這麼麻煩,魔王大人要求還這麼多。”

“既然這般害怕麻煩,我們便速戰速決如何?”宇文拓說道,“你我單打獨鬥,若我輸了,少了昆侖鏡失卻之陣自然無法執行,若是你輸了,西方魔界的陰謀便無法成功。”

“哎,單打獨鬥,我和太師你嗎?”獨孤寧珂笑著說道,雖然她在腦海中極力掩飾,阿藥還是從她彎彎的眉眼中窺見她此刻複雜的感情。只不過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同情心送給敵人,更何況這敵人也是她的仇人,她只是想著一會兒在必要的時候該用何種方式襲擊獨孤寧珂。

過去在對戰楊玄感的時候,她也曾想過違背師兄的意願率先解決楊玄感免得他為難,只不過那一次她沒有機會實施。

也不知道這一次她有沒有機會做這件事。

“既然如此,還請太師念在過往情分下手下留情啊。”獨孤寧珂繼續笑道,“太師相信嗎?其實我很捨不得太師呢?”

話音未落,她便率先出招了。

這並不算是一場好看的決鬥,此時此刻,宇文拓似乎拋去了所有的迷茫,一招一式如同行雲流水,在他的手中上古神器的金光將獨孤寧珂每一招每一式盡數逼退,若不是獨孤寧珂身懷一種能夠極快恢複氣力的西方魔法,只怕早已敗下陣來。

縱然如此,她也傷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