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8年,《漢書·五行志》有云:“成帝河平元年三月乙未,日出黃,有黑氣,大如錢,居日中央。”早在中國東漢時期,就有了人類對太陽黑子的記錄。

人間迭過千朝萬代,日中黑子交迭不止。以十一年為週期,閃過千年長河。在2151年八月中旬,人類迎來了歷史上第一百九十一輪太陽黑子爆發。那天,那幾天。高到珠穆朗瑪山巔、低至新疆吐魯番盆地,覆蓋地球南北兩極,包羅七大洲四大洋。地球上所有人類都能看到巨大的黑斑在太陽表面翻轉,密集如蟻。極盛之時遮蔽陽光,以更甚於日食的黑暗籠罩天空。

黑暗固然可怖,比起隨之而來的極端氣候卻不值一提。氣候的變化首先從赤道開始——非洲、亞洲、大洋洲和南美洲等赤道沿線地區,一改終年高溫,灑下漫天暴雪,應該是熱雪,不,是燙雪。淺白色的顆粒飄落像極了雪花,那溫度卻似經過太陽極溫烘烤,落在地表發出呲呲的聲響,一時人類無法出門,車輛皆遭高溫燙毀。極端詭異的天氣在短短數天之內向兩極快速蔓延。歐洲大陸無法保持四季如春的溫柔,酷暑和嚴寒多次來回交替;南非極端燥熱,所有水分都蒸作了飄渺的煙氣;亞洲一帶則是兩極分化——中國秦嶺以北的地區於八月墮入寒冬,將中國版圖上方全數覆以雪白;淮河以南更為離譜,氣溫衝破人類歷史最高的57.8度,如兇猛的鬥羊橫衝直上達到71度,是攝氏度!極端氣候在印度更為放肆,千年來滴雨未沾的塔爾沙漠裡竟下起漫天暴雪,而距離塔爾沙漠不遠的恆河卻被極溫蒸發,河床乾涸開裂;日本島未能倖免,遭到滔天海嘯席捲,本已鬆散的土地更加搖搖欲沉;而後是美洲,風雷交加數日,震得五大山脈支離破碎,好似天神爆破,炸出萬千巨石滾落人間;地球兩極消冰成海,南極巨量冰山消融,天地邪風肆虐而起,捲起滔天巨浪橫掃火地島,包括烏斯懷亞在內的幾座沿岸城市傷亡慘重;北極終年冰凍的海面解凍,萬里冰河如脫韁的野馬奔騰而來,格陵蘭島像一塊溫軟的海綿扔進硫酸,地質鬆軟坍塌,地震頻發;南北磁極來回翻轉,全球電子裝置紊亂;陸海火山齊時噴射,岩漿吞天噬地,煙塵力掩蒼穹;整個地球都處在崩壞的邊緣,而這一切,僅僅發生在短短的一週之內,史無前例的超強太陽風暴席捲全球。

在後來的《列國史書》中,這場災難被定義為——黑日之災。

黑日之災持續了一週,也只持續了一週。太陽的怒火消退,地球滿目瘡痍,人類死傷人數高達一百零一億之多。人們終於明白,在大自然面前,自己是如此渺小,是如此不堪一擊。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黑日之災帶來的不僅僅是毀滅,更在地球留下了火種,他日熊熊燃燒,再掀末日狂潮。

黑日之災肆虐的一週裡,全球有將近四百萬的嬰兒出生,該說他們生不逢時,僅僅有不到八分之一嬰兒存活,死於自然災難不在少數,更多的是因為無法承受極端輻射喪命。而倖存的嬰兒卻是恰逢其時,極端輻射沒能奪取他們的生命,便化作太陽的意志依附於他們的體內,以惡魔的契約打造桎梏,並賦予他們動用天地萬物的神力。

憑藉科技的力量,世界重建的速度超乎想象,很快便來到了第一百九二輪太陽黑子爆發——2162年。那黑子更加巨大,更加漆黑,更加密集。這一次,太陽似乎採取了相對柔和的手段,沒有掀起毀天滅地的災難,而是以輻射悄然殺滅世界。據統計,第一百九二輪太陽風暴持續了三週之久。這三週裡,全世界沒有任何嬰兒存活,多達一千五百萬嬰兒全數夭折。而更可怕的是,十一年前那場太陽風暴裡倖存的嬰兒也大量死亡,全世界“十一歲”的屍體堆得比山高。那太陽風暴像是一張濾網,席捲而過,將不夠資格的人類全數濾入地獄,只留王者立於人間。能夠經受起極端輻射洗禮的,都擁有太陽的意志,都與惡魔達成契約,都擁有號令天下的神力——十八萬人。這十八萬人分散全球,身世交錯,性格迥然,僅以太陽的意志相連,皆效忠於那個被惡魔賦予雙翼的男人。

人類科技水平已經達到重建比毀滅更快的誇張速度,時間來到十年之後——2172年。此時,澳大利亞意志人研究中心,研究部。

盧西安身後的骨翼極力伸展,如永夜中的驕陽,如冰海下的烈日,芒刺突起,翼膜漸豐。遮天火翼巨展,極光與極溫同時迸射。所有人都被那極光耀地無法睜眼,不必透過眼眸,威嚴也足夠熔化他們的靈魂。那膜翼一抖,霎時間所有坦克裝甲車連帶天頂地板,都熔化成高溫鐵水。士兵的肉體更是直接汽化,不留一絲渣滓。偌大的意志人研究總部拓出一圈極端光熱,領域之內只有太陽的奴僕未受影響,其餘——全滅。

黑川內武站在控制部的大螢幕前,看著攝像頭被高溫融化前傳來的最後一幀畫面——無限白耀之中,沒有任何可見的物體,只有兩道猩紅,兩道更甚於太陽的猩紅刺穿攝像頭直逼自己的心臟。那目光像是猛獸撕扯靈魂,一時心悸不已。心底的恐懼來不及噴湧,便被他用極度的冷靜鎮壓下去。黑川內武不僅是總司令、總指揮官、科學家,更是世界上最傑出的意志人研究專家,如果在全人類的範圍裡選取一位最有機會擊敗意志人的普通人——那必定是黑川內武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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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速關閉了大螢幕,以極快的思緒扯出各種應對方法。局勢已反轉,惡魔的盧西安覺醒了太陽之翼,恐怕再多的軍隊也難以招架。也許只能以暴制暴了...另一個想法衝出來喝止了他——那不是以暴制暴,那是暴上加暴,不可以!

糾結間,地面冒起濃煙,高溫迅速逼近,是惡魔的盧西安追來了!控制中心的地板塌陷大塊,盧西安擺動著太陽之翼撕開地面的缺口飛至三層,落地的瞬間呲呲作響,地面瞬間焦黑。他以猩紅的眼光直視黑川內武,那猩紅稍顯慵懶,像是戲謔,像是嘲諷。盧西安開口了。

“你以為你能抓住太陽嗎?”是太陽的惡魔在說話。

熱浪貼臉,黑川內武被撲面的威壓死死按在操作檯上,不敢說話,連呼吸都不敢。盧西安繼續以惡魔的口氣道。

“命運鍾?你以為那東西能束縛我?束縛我的是這個肉體,你應該謝謝這個男人,否則——”猩紅霎時濃重。

“我吹一口氣就滅掉這個星球。”

盧西安,或者說惡魔的一番話聽似嘲諷,卻提醒了黑川內武——盧西安。對,惡魔的靈魂無法突破盧西安的肉體,反過來,盧西安也能一定程度上壓制惡魔的靈魂。想到這裡,黑川內武彷彿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說時遲那時快,他一個迅猛的轉身拍下操作檯左側的紅色按鈕。

地面呲呲地發起藍光,快速在中央擬出一具骨骼,那骨骼迅速生肉,肢體、軀幹、頭顱在一秒內完成補全——是歐陽。歐陽安靜地站在膜翼下,面無表情,她本是個啞巴,且只有虛擬的實體。僅以深邃的雙眸凝視盧西安。

竟有奇效,渾身赤紅的盧西安看到歐陽,一時魔怔。眼眶周圍滲出淡藍的瞳色,與那猩紅交鋒。淡藍與猩紅在他眼裡激烈震盪,不分勝負。震盪愈發激烈,隨之而來的是掀裂頭骨的疼痛,惡魔的盧西安抱頭痛哭,嘶聲哀嚎。身後的太陽之翼極力伸展,高溫燙化了四周牆體,極光撕裂天穹直刺雲霄。極限聲光彷彿天地號令,以太陽的枷鎖連通所有意志人軍隊。某處正不知所措的吳光明接受王之授禮,全身骨刺突起化作一柄猩紅的光矛,帶領研究部數千名意志人匯入猩紅大軍。巨大的研究中心一時震盪,數萬道猩紅之光朝控制中心聚集而來。

近處的黑川內武並未趁盧西安激烈的自我鬥爭逃跑,而是決定執行“以暴制暴”的終極戰術——他明白,跑是絕對沒有希望的,殺,才有希望。以絕對的口吻命令道。

“三四號實驗體脫出,前往控制部,立刻!”

那頭沒有回應,兩座尚未塌陷的命運鍾抖落巨量銅屑緩緩洞開,培養液自上而下地吸入底座,直至乾涸。隨著四具機械鎖解封,極藍的瞳色填充起兩位意志人的眼眶。實驗體悄然甦醒,以無聲且迅速的腳步去往控制部。盧西安還在與那惡魔纏鬥,極光與極溫交融,猩紅與淡藍撕扯。兇惡之間,以吳光明為首巨量猩紅之光已然交錯成海,將整個控制中心圍作地獄。可他們無法進攻,也不敢進攻。兩個漆黑的人形站在入口處,以兩道紅藍之光掃蕩猩紅,所過之處兇惡漸消,猩紅閃滅。

耿天浩,三號意志人實驗體。千雪,四號意志人實驗體。盧西安的身體背對著兩人,卻已經感受到來自靈魂的召喚。他掙扎著轉過頭,耿天浩和雪兒就並排站在那裡,如故人重逢,如老友再遇。摺疊世界中五位接受人齊聚於此——眼前是破碎的戀人,身後是流離的摯友,體內翻滾太陽賦予的神力,背上突起惡魔巨展的雙翼,對峙場面形成。

黑川內武不敢動彈一絲一毫,彷彿稍微一動就會置全人類於死地。他在驚恐——這已是現代科技在大自然面前最後的掙扎,如果惡魔的盧西安以威嚴同化耿天浩和千雪,那麼世界毀滅。如果接受人的力量能夠喚回摺疊世界裡的盧西安,那麼世界倖免。

歐陽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盧西安,僅以目光喚醒那溫和的靈魂。兩位意志人瞳孔裡藍光迸射,以極寒冷卻滾燙的雙翼。盧西安在摺疊世界裡殘留的記憶無法徹底消除,竟化作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在體內膨脹開來。體內的惡魔似乎遭到壓制,眼裡的猩紅開始消退,但依然不甘屈服,竭力擺動著雙翼包裹自己的身體——化繭。以更強的光熱作為掩護,三位實驗體的意志被阻隔在膜翼之外,無法連通盧西安的靈魂。整處控制部陷入僵局。

已無他法,那翼殼擁有極高的溫度,極強的硬度,迸射出永不熄滅的光熱。是惡魔打造的,絕對無法打破的太陽之繭。那個男人的靈魂被束縛在惡魔的桎梏中,掙脫與否便是世界毀滅與否。戰爭在他的體內爆發,一場太陽與地球的戰爭,一場天神與人類的戰爭。

黑川內武鎮定下來,將此處情況分為兩種來考慮——如果那太陽之翼縮退,盧西安戰勝心魔,殺。如果那太陽之翼重展,心魔戰勝盧西安,更要殺!只是前者用刀槍棍棒,甚至毆打皆可致死。後者卻無法以任何形式殺滅。思索間,一個極端的想法跳進他的腦海,人類千年科技凝結而成的最強殺招,最有機會與太陽抗衡的終極武器——波塞冬。黑川內武不及思索太多,當機立斷。

“啟用波塞冬!”他本該在這句話前加上“請求”二字,可他沒有。

這個男人擁有全大洋洲最高軍事指揮權,一聲令下,滅國不在話下。可他畢竟是個日本人,即使在澳大利亞土生土長,也沒有權利敲定整個大洋洲的命運。那道命令透過視聽傳播裝置傳至堪培拉國防總部。所有技術人員不禁懷疑道——這個日本老頭,是想夷平我們大洋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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