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未歇,天公似乎把積攢了整個夏天的雨水統統傾瀉在這短短數小時的下午。小鸚鵡診所裡四個人圍在病床前,面面相覷似乎有些迷茫。盧西安仍處於昏迷狀態,層層紗布把他的胸膛裹得嚴嚴實實,褥子上的血跡還清晰可見。

“西安?”雪兒小心地問。

盧西安輕咳著,細微的咳嗽中隱約帶著幾個字。應該比矮櫃上的縫針大不了多少——如果文字也有體積的話。雪兒低下身把耳朵靠近他的嘴邊,試圖聽清那幾個字。

“o..咳,咳。”

雪兒伏在他嘴邊聽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出別的音節。盧西安的咳嗽聲斷斷續續的,讓人害怕他會一口氣咳不出來然後死掉。雪兒想到這裡,一個冷戰直起了身子。三位長輩正看著她,眼裡帶著疑惑,似乎在問“聽到什麼了嗎?”雪兒撓了撓頭,說道。

“o,西安一直說著o。”

“o?那個圓圓的英文字母?”盧媽用自己獨特的表達方式道出心中疑惑。

“應該是吧,不是特別清楚。”

“等他醒了問問。”

林老頭來到辦公桌前,坐上搖椅準備開藥。盧爸想跟過去,又摸了摸口袋,這才發現自己的居家短褲是沒有兜的,便湊近盧媽小聲說道。

“老伴,帶錢了沒?”

盧媽從衣兜裡掏出四張褶皺的百鈔塞到他手裡,眼睛往林老頭那邊斜了斜。老兩口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盧媽一眼就看出了盧爸的想法。他挪著步子來到辦公桌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老林啊,這個...”手裡恭敬地遞上四張鈔票。

林老頭早就看穿盧爸的意圖,頭也不抬。

“老盧,你第一天認識我?”他撕下寫了滿頁的便籤,走向藥房。

盧爸跟在後面,忙解釋道。

“不是,今天你辛苦了,這是辛苦費。跟醫藥費無關的。”

“要是嫌少我還有。”說著又摸了摸並不存在的褲兜。

林老頭把便籤壓在櫃檯上,轉過身來語重心長地說。

“老盧,病人沒康復我不會收一分錢的,辛苦費也不收。”

“咱倆認識都三十多年了,這點小事你怎麼還不清楚?”

“我能不清楚嗎,你這次救了我兒子就是救了我全家啊。”

盧爸嘴上“應該的,應該的”地說著,直往白大褂兜裡塞錢。林老頭“別幼稚,收起來。”地回應,又把兜裡的錢塞回盧爸手中。兩位年過半百的老人推來託去,一時間診所裡的氣氛也活躍了不少。

窗外暴雨迷濛,讓人分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盧媽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她擔憂地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晚上七點整。

“神醫,西安這樣子怎麼吃飯啊?”

林老頭並不回答,從藥房裡推出一架置滿醫療裝置的小車,在病床前組裝了起來。盧媽看他這副認真的樣子,便不再多問。很快,輸液瓶、醫療架、備用紗布等用具都佈置完成,順便還換掉了那條沾血的褥子,當然還有最重要的——鼻飼管。鼻飼管是將導管經鼻腔插入胃內,從管內輸注食物、水分和藥物,以維持病人的營養治療的技術。對不能經口進食的患者,從胃管灌入流質食物,保證患者攝入足夠的營養、水分和藥物,以利早日康復。盧家老兩口看著鸚鵡神醫熟練又細膩的操作,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欣慰神色溢於言表。雪兒也沒閒著,她拿著簸箕和掃帚四處打掃,拖把來回洗去地面上層疊的腳印。

濃重的夜幕隨著暴雨降臨,雪兒跟盧媽清理著診所裡的汙泥,時間在忙碌中悄然流逝,稍微沖淡了二人對盧西安的擔憂。盧爸提起最後一桶汙水倒在後院的泥地裡。診所裡恢復了之前的整潔,日光燈也彷彿受到感召,以更強的光亮取締之前的昏暗。藥物醫具擺滿了矮櫃,輸液架上的營養液源源灌輸而下,病床上的男人裹著厚厚的紗布,安然熟睡。籠子裡的灰鸚鵡安靜了一天,倒是記得準確報時。

“九點啦,九點啦。”

診所裡的四人忙活大半天,頓覺飢腸轆轆。盧爸提議請林老頭吃一頓好的,遭到神醫大罵。

“你兒子這副模樣,還有心情吃大餐!”

盧爸羞愧地低下了頭,返老還童般地扣著手指。盧媽的提議還算合理,撥通附近飯攤電話的舉動得到神醫認可。

“吃點清淡的就行。”林老頭便搬出一張圓桌擺在小廳裡。

訂完外賣的盧媽來到病床邊坐下,看到兒子臉上的血色比之前紅潤了不少,頓時心寬了許多。相信在神醫精湛的醫術治療下,傷勢一定可以痊癒的。雨勢小了一些,淅淅瀝瀝地下過約莫一個鐘頭。一輛電瓶車停入雨棚,外賣小哥從溼透的雨衣裡鑽出來,連忙為自己的遲到道歉。雪兒的心裡並沒有怪罪,小哥誠懇的語氣倒是讓她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辛苦,辛苦。”她接過小哥手裡的飯盒,臨走不忘提醒路滑小心。

“爸,媽,先吃飯吧。”

盧媽有些不捨地鬆開了兒子的手,坐在了盧爸的身邊。林老頭也走了過來,皺著眉頭有些愁苦。雪兒看到神醫的樣子,便先給他遞上一雙筷子。兩人對視一眼,林老頭似乎是從雪兒的眼神裡察覺到自己的異樣,鬆口笑了笑,雪兒也笑著給二位長輩遞上筷子。四人圍坐在圓桌前,開盒便是一片綠色,青菜、花菜、油冬菜,各種菜——真的夠清淡。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這時,病床上的盧西安又咳了起來,咳得比之前更厲害,聽得出掙扎。咳聲中依然帶著幾個字,只是聲音大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