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是什麼隨口一問,這分明是她的生死一線。

殷樂漪指掐掌心,以痛抑制住顫抖,迎上魏宣帝的視線,作出豆蔻年華少女該有的嬌憨神情,莞爾一笑:“回陛下,芙蕊要嫁便要嫁給自己心儀的男子。裴少卿不是芙蕊心儀之人,芙蕊懇求陛下莫要因為寵愛母妃,便認同母妃的話,將我賜婚給裴少卿。”

這番話怎麼聽都有些失了輕重,貴妃忙斥道:“放肆,怎可對陛下如此胡言?”

殷樂漪忙不疊從椅子上站起,“芙蕊失言,懇求陛下恕罪……”

“看來你還是個孩童心性,不過想嫁與自己心儀之人倒也是人之常情。”魏宣帝斂去幾分眼神中的試探,笑著對貴妃道:“朕前幾日便同你講了,要先問過他們二人各自的意願,幸而今日朕見著芙蕊順口問了這事,否則賜婚的旨意一下,豈不是讓朕將他們二人配做了一對怨偶?屆時相看兩厭又要和離,平白的蹉跎了芙蕊的韶華。”

“陛下說的極是……”

魏宣帝的話都已說到這個份上,貴妃也只得順著他的話往下,“是臣妾思慮不周了。”

魏宣帝頷了頷首,見時辰差不多了便要移駕,臨走前又多問了一句:“芙蕊,你如今可有心儀之人?若有不防說與朕聽,朕替你做主。”

“多謝陛下。”殷樂漪頷首低眉,“芙蕊不曾有心儀之人,芙蕊還想在母妃身邊多陪母妃幾年,望陛下能成全。”

魏宣帝想試探她是否有借挑選夫君一事行反魏之舉的心,她便以退為進,直言留在母妃身邊,留在魏國皇宮,在魏宣帝眼皮子底下讓他好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魏宣帝果然未有反對之意,“你有如此孝心,朕自然是要成全的。”

殷樂漪淺笑著又施一禮,“多謝陛下成全。”

她與貴妃站在一處,母女二人面上都掛著恭敬的笑意,氣質神韻容貌卻各有不同。

魏宣帝的目光在殷樂漪的面容停留了許久後,語氣不明的道:“你這張臉同你母妃相似的只有鼻子,其餘各處倒是與你父親生的一般無二。”

他留下這句話便擺駕離去,留下殷樂漪與母親兩人神色僵硬。

魏宣帝沒有任何的緣由便忽然提起逝去的父皇,殷樂漪心跳如擂,一時根本猜不透魏宣帝究竟在想什麼。

但她敏銳的感知到了危險,更是突然意識到,即便她不行差踏錯,謹慎的在宮中孝小心過活,可只要魏宣帝想殺她,根本不需要她身上有任何的罪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殷樂漪這一刻心中無比的後怕,側頭看母親,見她面色煞白顯然也被方才魏宣帝舉動驚嚇到了,若殷樂漪此刻再流露出怯懦的一面,只會讓母親更覺沒有倚靠,擔驚受怕。

她屏退四下,扶著母親進到內殿的榻上坐下,又為母親倒了杯熱茶遞到母親手中,柔聲道:“無事了母親,兒臣在這裡。”

貴妃一邊捧著茶盞,一邊瞧著她乖順面容,眼中生淚,“樂漪,你可知方才母親的半條命都險些被你嚇沒了?你為何要對魏宣帝說那些話?你不嫁裴洺不離開這水深火熱之地,你讓母親如何安心?”

“母親,我實在是嫁不得裴洺。”

殷與貴妃聽,“我若真的說自己心儀裴洺,想嫁與裴洺為妻,恐怕不等我嫁進裴家便要不明不白的死在宮中,還要連累母親一同受累……”

貴妃聽完緣由霎時淚如雨下,“我竟險些將我的兒親手推進閻羅殿……樂漪,母親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父皇啊……”

母親悔恨落淚,殷樂漪聽得更是悲痛萬分,她抱住母親,“母親是為兒臣好,母親何錯之有?”

“母親無錯,錯的是讓我和母親失去家國,失去夫君和父親之人……”

殷樂漪眸中含淚,卻硬撐著未讓這滴淚從她眼眶裡落下。

她輕聲問:“母親,若晉國未亡,待父皇退位之後,兒臣可是那下一任晉國女帝?”

貴妃從女兒的懷抱中抬起頭,“……你自然該是下一任晉國女帝,只是你自幼便得你父皇憐愛,他不願你年紀小小便被儲君的身份桎梏住,勒令後宮中人乃至你的太傅,都從未在你面前提起過此事。”

可即便不提,殷樂漪又怎會不知,晉國大儒為她親自啟蒙做她的太傅,不教她世間女子該有的禮法,卻教她為君者該如何治理天下,愛戴百姓。

“母親,兒臣自知不是個合格的儲君……”殷樂漪伏在母親膝下,仰著面望著母親,輕柔的問:“但兒臣卻痴心想將本該屬於兒臣的皇權奪回來,母親可允兒臣去奪?”

貴妃心下震驚,但很快又哭著搖頭,“奪權之路何其兇險?你孑然一身沒有助力,更無兵無權,更何況你是母親的嬌嬌兒,你若……你若有個萬一,是想讓母親和你一同去了嗎?”

貴妃雙手輕捧住女兒的臉,見女兒那雙素來溫柔的眼眸之中,竟明亮的好似有灼灼的光。

“母親,兒臣沒有退路了。”殷樂漪聲雖柔,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與其茍延殘喘的活在他人鼻息之下,兒臣寧願血濺三尺,也要去顛一顛他魏國的皇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