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再相見 她要離開這個鎮子

收了賀雲州的銀子, 春風閣的老闆娘早早便安排好賀雲州的屏風,一大早便將剛回客棧的賀雲州拉過來藏好。

“過會兒她來了你可不準出聲,若是惹惱了她, 以後不賣花給我, 我這春風閣就算白開了。”老闆娘細心囑託,臨出去之前將屏風再次擋好。

裡間,賀雲州整好衣衫, 細細摩挲著腰間的平安符理順, 工工整整平放在早上特意換上的紅色外袍上。

這是他的私心, 她曾說過紅色好看。

約莫一炷香之久, 春風閣的正門關緊, 閣裡的姑娘有好奇的從二樓往下望。媽媽叮囑過, 賣花的半仙娘子喜靜, 不喜歡人圍觀。

等到後門吱呀響起戚惟懷那輛送花的小車聲音,賀雲州看見一位紫衣姑娘拿著一罐小東西匆匆從二樓趕來, 在其他姑娘羨慕的眼神中站定在後門處。

等她站定,他才看清這位姑娘的不同, 身姿玲瓏, 微微側過的一張臉在春風閣一眾妍麗的面龐中獨樹一幟,以清麗婉約更勝一籌。

可她一抬頭, 翹首盼著門外的人, 賀雲州才猛然發現她的臉上有一條長長的疤痕, 從左邊的眉骨橫過鼻樑, 一直到下巴處。蜿蜒的疤痕如同肉色的長蟲橫在她的臉上,瞬間使那張惹人憐愛的臉變得恐怖起來。

原本這樣的人,莫說春風閣,便是普通的酒家招僕從也一定不會要。可看紫衣姑娘的地位, 在春風閣似乎比其他人更高些。譬如此時,媽媽一邊把其他人往樓上趕,卻讓她守在後門處。

門外的車已經停好,接著便是青石板上叩出輕輕的聲響。一步一響,像是小錘敲打在琉璃瓶上。

賀雲州緊緊盯著那扇不算寬敞的後門,紫衣姑娘笑得燦爛,連同臉上的那道疤都舞得靈動起來。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忍不住沖出去,會因為失而複得的再次重逢而落淚。可那隻素鞋踏過門檻出現在他的視線裡的時候,酸澀的感覺沒過了一切,像是輕飄飄的羽毛劃過倒扣的大鐘,輕而易舉就將數年來即將澎湃而出的悲鳴收回,唯有悠長的餘韻。

他盯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好像從未分開過。

愣住的一瞬間,那道身影已經進了門,是一襲青白色的衣裙,青絲挽起,是一個簡單的發髻,只簪著三兩朵青白色的小花與一隻素銀簪。

屏風輕薄,可他看不見她的臉,透過畫著花鳥的薄紗,妍孃的臉上還罩著一層薄紗。

從妍娘進門的那一刻起,她就覺得有一道目光牽在她身上。那扇屏風太過突兀,在她目光看去的一瞬間,她可以確定那後面有人,裡面隨即傳來案幾上的茶杯碰倒又慌忙扶起的聲音。

她沒有挑破,隨即便被安排在正對面的椅子上,一抬眼便是滿面的絲綢屏風。

老闆娘見她似乎是發現了,隨即開口道,“這是我們閣裡新進的絲綢屏風,前幾日車隊才從中原護送過來。今天娘子過來,我想著也請娘子賞看一番。”她心虛的摸摸鼻尖,生怕妍娘翻臉斷了她的財路。

“我今日來,是向媽媽辭行的。”妍娘開口道,聲音帶著疲憊與沙啞。

一時間,整個春風閣鴉雀無聲。

“我和弟弟本就是四處遊走,遇到合適的地方便住上幾個月。青雲鎮已經住了許久,本來早就該走了,為了閣裡的生意耽擱了幾年,如今也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了。”

她頓了頓,繼續開口道,“阿紫是我帶來的,她面容受損只會些琵琶技藝,我走時會把她一起帶走,不給媽媽添麻煩。”

此時老闆娘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她幾步來到妍娘身前陪著笑臉,“姑娘怎麼不多待幾年,外面的神廟裡在造花神轎子,我們春風閣的名聲也往中原傳去了,以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

媽媽滿臉希冀望著妍娘,伸出一雙戴滿寶石戒指的手企圖拽一拽那道青白色的衣袖。

只是還未碰到,便被一道靈活的身影擋住,小戚擋在她身前,“都說人怕出名豬怕壯,如今還沒怎麼出名呢,就被人賣了。若是不走,留在這兒幫媽媽你數錢嗎?”

從進門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屏風後面不同尋常的氣息。他是少了條尾巴,又不是少了個腦子,只不過妍娘不說話,他也不能發作。

老闆娘臉上青一陣紫一陣,伸出去的那隻手退也不是伸也不是,滿心裡後悔為了一時之利接了賀雲州的錢,說不定就要因為這件事毀了春風閣的招牌。

因為收了賀雲州的錢,她不好將人轟出去,又因為出賣了妍娘,不能求她在這兒住著。

正左右為難,賀雲州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短短的幾步路,艱難的如同越過天鑒。

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視線短短交彙了一刻鐘,妍娘便轉頭閃躲,在戚惟懷的身後藏得嚴嚴實實。

“這位京城來的貴人,是因為他夫人喜歡花兒,所以想著從我這裡牽條線買花的。”原本春風閣的媽媽想著挑明之前再問賀雲州要一波錢,可事到如今,她只能實話實說,不然連自己的生意都保不住。

“娘子,我真是,哎呦,豬油蒙了心,也是看他愛妻心切,我才瞞著娘子叫他在門後看一眼。”她急切道,“還望娘子給我一個機會,讓春風閣繼續活下去。”

“娘子看我一個半老婦人,帶著一閣的姑娘藝人,沒了您的花兒可怎麼辦,只能上街要飯去,或者有那有錢的叫人抬了去了此一生。”

她便是看著妍娘心軟,才一味賣慘,只求春風閣的火熱生意能繼續。

只是說著說著,她覺得氛圍全然不對。再抬頭,送花的惟懷小哥已經是劍拔弩張的態勢,全然沒有了平時吊兒郎當的態度,將他姐姐護在身後,遮得嚴嚴實實。

再一轉頭,惟懷小哥劍拔弩張的的物件,那位聲稱京城來的愛妻又多金的俊俏公子失了魂一般向這邊走來。

“你……你,不是買花?”老闆娘開口,可賀雲州怎麼會理她。

一個滿心滿眼的追逐,一個極盡所能的逃避,還有一個橫在中間一夫當關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