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越琢磨越不對勁,思索片刻,移目看向仍在一旁大快朵頤的花強。

“聽見沒,爹要給我買新衣服了。”小花故意提高了聲調,語氣裡帶著幾分得意,“真是風水輪流轉呀。”

花強嘴裡還塞著飯,滿臉不服氣的樣子,將眼睛恨恨一瞪,撂下碗筷就跑出門去了。

小花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不由彎了彎唇角。她知道,以花強的性子,非得找老花大鬧一場不可。

誰承想沒過多久,花強就哼著小曲兒晃了回來,嬉皮笑臉的樣子讓人看了就來氣。

他湊到小花跟前拍了拍胸脯,一副大度的樣子:“不就一身新衣服嗎?我不跟你爭!”說完還擠眉弄眼地譏諷道:“畢竟你這輩子也就這一次了!”

小花心裡一緊,剛要開口追問,老花就一腳跨進門來,瞪著花強打斷道:“把你那兩瓣嘴給我夾上!”

花強縮了縮脖子,悻悻溜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沖小花做一個鬼臉。院子裡,他踢石子的聲音漸漸遠了。

“從今天開始,你不許出去瞎跑。”老花的語氣不容置疑,“爹不會害你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這不是小花頭一回被關禁閉,卻是最嚴苛的一次。除了做飯和上廁所,她不被允許踏出房門一步。花強就是父親的情報員,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向他告密。作為獎勵,老花會多給他幾塊零用錢。

蹲在灶臺前擇菜時,小花偶爾能聽見外頭的腳步聲來來往往,還有花強故意提高嗓門的嬉笑聲。不知不覺,她將手裡的菜葉捏得稀爛,汁水糊了滿手,卻無法把心裡的憋屈都擠出來。

“花大叔,您閨女在家嗎?”窗外忽然傳來劇組工作人員的聲音,“向老師讓我幫忙傳個話。”

“不在。”

“我在!”

父女倆的聲音一裡一外,撞在了一處。

“她生病了,在家養著呢。”老花急忙搶話道,“有啥事你跟我說就行!”

“我沒生病!是被我爹關起來了!”

這兩句未經允許就溜出窗縫的話語,換來了父親對她更嚴苛的管制。

“以後你不用做飯了,我來做!你就老老實實在你屋裡待著!”

雖然活動範圍再次收縮,但小花並不在乎,還樂得清閑。

臥室的窗戶被鎖住了,卻有人從窗縫裡塞進來一張紙條,背面還沾了些牆灰,看來是剛才那位工作人員臨時找來紙筆,抵在她家屋牆上寫的字。

「今晚六點,村東山腳,劇組殺青宴,向老師邀請你一起參加。明天一早,劇組就要撤了。」

小花剛讀完這段話,窗縫裡忽又塞進來一張紙條。

「村裡有傳言說,你父親要給你包辦婚姻,已經定好夫家了。你年齡還小,這是違法的,需要我幫你報警嗎?」

小花抓著紙條,只覺腦海裡滾過一陣悶雷。直到耳畔傳來一陣輕輕的敲窗聲,她才回過神來。

「不用報警。」她飛速寫下回信,「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

夜深了,石磨般滯重的鼾聲從隔壁傳來,花家父子儼然已經陷入熟睡。

小花輕輕翻身坐起,手指探進褥子底下摸出一把水果刀——這是前兩天做飯時,她偷偷從廚房取來的。

家裡鐵質的舊式窗框用了很多年,螺絲已經生鏽了,咬得很緊。小花用刀尖抵住凹槽,一點一點地擰,每擰一下都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的手腕漸漸酸得發顫,卻不敢停下來。

姐弟倆的臥室只隔著一道薄牆,她聽見花強翻身的聲音,甚至還伴著幾句囈語。

終於,她將笨重的窗框一整個拆下來,輕手輕腳放在床上,壓住她剛剛寫好的“遺書”。

翻窗逃跑之前,她沒忘記帶上母親的遺物。那面小鏡子被她用舊衣服裹了一層又一層,像裹著一個易碎的夢。

夜風從視窗灌進來,小花爬到窗臺上,半寸半寸地往下蹭,生怕發出任何一點響聲。

雙腳完全踩上地面的那一刻,她的手心已經洇出一層薄汗,每次深呼吸都有一股涼意順著喉管直鑽進胃裡。

院牆看著不高,卻也沒那麼容易翻越。她攀上去時,指甲縫裡嵌進去的幾粒砂石疼得她直咬下唇。

隔著一道鐵門,獵犬二黑遙遙與她對視。

它沒有叫,只是搖了搖尾巴,默默注視著小花走進宋家小院,敲響主人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