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第二天一早,當工作人員推開休息室的門時,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桌上整整齊齊地放著一沓百元大鈔,旁邊還有一張字條,上面工整地寫著:謝謝關照。

工作人員面面相覷,心裡不禁嘀咕:這孩子,不是亂來嘛!

大巴車的顛簸比火車更甚,彷彿車輪下不是路,而是一層層凹凸不平的臺階。幸好祝琰早有準備,手裡緊緊攥著幾個塑膠袋。車子每顛一下,他的胃就跟著翻騰一次,彷彿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

他閉著眼,心裡默唸:“再忍忍,再忍忍……”可這忍字還沒唸完,車子又是一個急轉彎,他的腦袋差點撞上身側的車窗。

好不容易捱到午飯時間,車子終於在一片塵土飛揚中停了下來。祝琰幾乎是踉蹌著跳下車,深吸一口氣,彷彿剛從地獄爬回人間。

他順著路牌一路小跑,跑到村口時,已是滿頭大汗。

村口的小賣部門前,幾個大爺大娘正圍坐在一起,手裡捧著冒熱氣的搪瓷杯,悠閑地曬著太陽聊著天。

祝琰走上前,擠出一個禮貌的笑容:“請問,花娣家怎麼走?”

村民們齊刷刷地轉過頭,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他身上掃來掃去。有人好奇,有人防備,還有人眯起眼仔細觀瞧,恨不得把他從裡到外看個透。

一個大娘放下茶杯,慢悠悠地問:“小夥子,你找誰啊?”

還沒等祝琰回答,旁邊一個大爺便吐出嘴裡的瓜子皮,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黃牙:“不會是來接媳婦的吧?那你可要白來一趟咯!老花看不住人,眼皮子底下就讓閨女跑沒影了!”

祝琰心裡一緊,脫口而出:“跑了!?”

那大爺狐疑地瞥向祝琰上揚的唇角,也不知道他在開心什麼,便對他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嗯,跑了。自尋死路,跑去野地裡喂狼了。”

祝琰的笑容瞬間凝固,彷彿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冰水。他張了張嘴,聲音有些發抖:“什、什麼意思?”

大爺沒再說話,只是低頭繼續嗑瓜子,彷彿剛才的話不過是隨口一提。可祝琰的心裡卻像被一根刺重重紮了一下,著實有些不安。他站在原地,手腳微微發涼,耳邊的風聲似乎也變得刺耳起來。

小賣部的老闆娘見狀嘆了口氣,走出門來剜了那大爺一眼,罵道:“都是沒影的事,叫你這條長舌頭一說,活人也要被你說死了!”

語畢,老闆娘把祝琰拉到一邊,低聲對他說:“你別聽這死老頭子瞎傳閑話。小花就是跟她爹吵了一架,跑出去散心了。”

“我可沒瞎說啊!”那大爺不服氣地叫道,“小花可是留了遺書的,說他爹要逼她嫁人,她寧可去野地裡喂狼!”

老闆娘叉著腰反駁道:“你還不興孩子說句氣話了!?老花帶人去野地裡找了一上午,不是什麼也沒找見嗎?你可倒好,像盼著小花出事似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這兩人吵得臉紅脖子粗,誰也不肯讓誰。畢竟村裡的規矩就是——誰先閉嘴算誰輸。

恰在這時,旁邊路過一個中年婦女,她牽著一隻壯碩的獵犬,急匆匆往村外趕。老大爺眼尖,一把攔住了她。

“不信你問宋寡婦啊!”他急於證明自己,臉漲得通紅,對祝琰喊道,“她和花家是鄰居,最清楚他們家那檔子事了!”

宋寡婦甩開他的手:“沒工夫跟你諞閑傳。”

老闆娘見狀,趕緊從櫃臺裡摸出一根火腿腸,剝了皮遞給獵犬,跟宋寡婦寒暄道:“你這是要帶二黑找小花去啊?”

宋寡婦點點頭,沒多說什麼,轉身就要走。祝琰見狀,連忙上前一步:“我能跟您一起去嗎?”

宋寡婦停下腳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轉頭看向老闆娘,態度毫不客氣:“這誰啊?”

老闆娘湊到她耳邊,縱然有意壓低聲音,卻壓不住天生的大嗓門:“不知道啊,找我們打聽小花呢,可能是夫家來接親的吧。”

宋寡婦頓時沉了面色,憎惡地瞪視祝琰。祝琰被她看得心裡發毛,連忙擺手解釋:“不是,您誤會了,我——”

宋寡婦沒等他說完,便直接撂下一句:“不管是誰,要幫忙找人就跟我來。”

眼看她大步流星地往村外走去,祝琰愣了一下,趕緊跟上。

土路蜿蜒向前,坑坑窪窪的路面兩旁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碎石,時而還能看到幾根幹枯的草莖倔強地從縫隙裡鑽出來。

偶有一隻麻雀從枯黃的草叢中撲稜著翅膀飛起,又迅速消失在遠處的天際。小小的身影輕盈而決絕,彷彿對這片土地毫無留戀。

未來某天,那麻雀也許會被風中的雨點打落,也許會被獵人的槍口瞄準,無論如何,它總歸是飛走了。

不回頭地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