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前自戕

“自然。”蘇棠接過罪己詔,仔細看了一遍,確認無誤後,終於有了些許釋然的笑容。

蘇棠離去後,皇帝揮了揮手,遣散了殿內剩餘的侍衛與太監,讓他們各去處理亂局,只餘下兩人相對。

皇帝靠在龍椅上,閉上雙眼。片刻後,他緩緩睜開眼,“事到如今,這朝堂已歷經此番動蕩,謝家想必早有打算。不如實說,你們到底支援哪位皇子?是老二,還是老四?”

謝月淩聞言,神色依舊恭謹,不慌不忙地盈盈下拜,聲音清脆,“陛下,謝家世代為臣,恪守臣子本分,豈敢有半分僭越之心。謝家上下,一心只為輔佐陛下,為江山社稷鞠躬盡瘁。至於皇子之事,一切皆聽從陛下旨意,陛下聖明,自會為天下選出最合適的儲君。”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是早就準備好的說法。

皇帝扯出一抹苦笑,幾分感慨,幾分無奈,“老三死後,你謹慎多了,不再像從前那般毫無保留地信任你舅舅了,是嗎?”

謝月淩垂首,額頭輕點地面的金磚上,平靜地回應:“陛下,於臣女而言,君臣之禮為先,舅甥之情為後。”

“寡人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這朝堂日後的走向,還得早早定下。你不妨直言,莫要等到新太子立定之時,又橫生變故,徒增朝堂動蕩。”

畢竟時日無多,儲君之事關乎江山社稷的未來。

事已至此,也沒什麼好瞞的了,謝月淩抬眸看向皇帝,“陛下,三哥的孩子呈兒,如今快七歲了。這孩子聰慧伶俐,仁厚善良,很是不錯。”

皇帝搖頭道:“你能說得動謝淑妃?她可不會輕易讓孩子重蹈他父親的覆轍。當年老三的事情,她可是已和謝家決裂了。”

“臣女會盡力勸說娘娘的。”

燭火燃燒發出的 “噼啪” 聲,“此事重大,容寡人再思量一番。謝家若真心輔佐呈兒,切不可再有二心。朝堂經此一亂,已傷元氣,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謝月淩再次跪地磕頭:“陛下聖明,謝家必定竭盡全力輔佐呈兒,若有二心,願受天譴!”

皇帝微微擺手:“起來吧。此事暫且按下,待寡人考慮周全後,再做定奪。你且回去,告知謝家,莫要輕舉妄動。”

謝月淩起身,剛欲告退,卻聽見皇帝的聲音再次響起:“不要動蘇棠,寡人曾答應過他父親,要留下他這條血脈。”

此時,夜幕已然深沉,可皇宮內卻依舊燈火通明。宮燈高懸。金磚鋪就的地面上,血跡已被匆忙洗淨,但那淡淡的血腥味,仍在空氣中若有若無地漂浮著。

三日後,夏君山上。

蘇棠跪在一座墓碑前,碑上字跡尚未完全幹透,鐫刻著 “先父蘇巖之墓” 幾個大字。四周荒草萋萋,唯有幾束野花,在風中微微搖曳,那是蘇棠剛剛採來,放在墓前,以表哀思。

他手中捧著一份已經燒焦大半的罪己詔,臉上滿是疲累,紙灰隨風飄散,無數細小塵埃,在空中盤旋片刻後消失無蹤。

“父親,這是您應得的清白。”蘇棠低聲說道,“兒子終於為您討回了公道。”

此刻,他的背影顯得格外單薄,衣衫被露水浸濕,光是這麼瞧著,就讓人覺得寒氣逼人。

原本蘇家舊人,他的手下,都已經被他打發走了,至此,他才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但蘇棠並未回頭。他知道是誰來了——只有她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

“你來了。”蘇棠的聲音平靜,卻教人聽的苦澀無比,與曾經那副溫潤公子的樣子大相徑庭。

謝月淩停下腳步,身後幾名親衛在她身後站定,呈扇形散開。她抬眸,望向那座孤零零的墳塋,墳前的石碑在黯淡的天色下顯得格外寂寥。

誰能想到,一代將軍竟然葬在這中荒涼之地。

“謝謝你告訴我父親的墓在哪。”蘇棠拿過紙錢,將紙錢一張張放入火中,這麼多年,他都不曾祭拜過父母親。

“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