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霖有些哽咽,壓下心底沖上來的酸楚道:“等……那日,我會親自到此,把兄弟姐妹們的屍骨帶回家鄉。”姜旒垂著頭,沾滿石粉的雙手壓在墓碑上,眼角泛紅。

“蒙霖,這個決定,可曾讓你們後悔?”姜旒閉眼壓下心底沖上來的憋窒感,圓潤的指尖微微收緊。

蒙霖知道她是自責,可也知道她是為了天下百姓。如若只為複仇,大不了拼死殺了晉帝胡耀,報了姜國以及璧琰閣的仇,誰又管這天下的四分五裂,百姓何去何從。

蒙霖眼眶一熱,認真道:“少主您忘了,你曾讓我們選過,是我們大家,要選擇跟著您。”

姜旒手微微收成拳:“可他們死了,我連補償都做不到。”姜旒緊緊閉上眼,壓抑著心底那股極致的悲涼。如若他們有家人自己還可以竭力幫襯,可憐他們都是孤兒……

蒙霖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了姜旒的未盡之言,壓下眼中的澀感,認真道:“少主,他們這一世修得圓滿,下一世就不會是孤兒了。”這句話似是在和姜旒說,也似乎是在在和自己說,和璧琰閣所有的人說!

他們都是孤兒,從小就經歷地獄一般的磨煉,如若真能出自己的綿薄之力,或許以後就不會再有孤兒了……

日頭緩緩西垂,竊藍的天邊被紅霞漫的刺眼,逐漸吞噬白晝,放眼望去,四下很快就彌漫起一層鉛灰的紗,恍如千千萬萬的細密白點開始侵佔天地,最後全數歸寂於萬籟之中。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拉回了姜旒漫散的思緒,她將酒壇裡的酒水緩緩倒在冢下,也為死去文家兵將做了最後的送行。

後來的緊促馬蹄聲夾雜著喊停聲,讓姜旒不禁的蹙了眉,她看了蒙霖一眼,蒙霖立即會意,微一點頭肩上扛的鐵鍬還來不及放下,就翻身上了馬,帶著幾個隨從就追了出去。

姜旒駕馬到時,好在天色還未完全暗下,她恍惚看清了那纏鬥的人,正是胡嶸身邊的葉風葉南,另一個人的模樣姜旒有些印象,似乎在張允的馬車前見過。

胡嶸的人在追張允的人。

本就知道張允是蕭斛的人,這麼看來張允只怕是暴露了,他立即吩咐身後兩人回營去保張允,她則就在暗處,葉風葉南兩人見過她的模樣,她不宜出面。

蒙霖手裡的鐵鍬子武的生風,葉風好幾次都差點被蒙霖手裡的鍬拍下馬去,兩兄弟似乎也看出他們人不少,見張允的親信被面前這些人虜走,對視一眼很快就退回去了。

姜旒騎在馬上隔著婆娑樹影看著兩人離去,就見張允的親信被她的人架到了面前。

那親信晃眼看見姜旒,心中咯噔一下子。

一匹普通的棗紅馬兒上坐著一位身著尋常休閑戎裝的少女,墨發全數束於腦後,那十分亮眼的穠豔面容上,泛著讓人膽顫的寒。

方才他原本是能和那兩人周旋一二的,只是林子裡忽然冒出這一夥人,還是來幫他的,原以為是什麼好漢,他一時只好裝弱,往後好在想辦法脫身,誰知道就被虜來了。

虜自己的還是瑞王營裡的人!

這位大人生的十分出色,雖行事低調,但他們隨著這個隊伍也走了月餘了,到底也是見過的。

“季大人!”親信知道對方也必然是認出他了,這會他也只得抱拳見禮。姜旒看著他面色極力掩飾的緊張,目光緩緩移向別處,姜旒從上往下將他掃視了一遍。

那親信卻僵直脊背,只覺一道寒霜般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心下逐漸有些慌亂起來。

“閣下這麼急,是要去哪裡?”姜旒收回目光,心裡有了底。看來這人至多隻是受了驚,擦破了幾處油皮,就被蒙霖救下來,想來是無礙了!

張允那親信被這麼一問,低著頭眼珠亂轉:“……小的為張大人送一封家書回源城。”蒙霖手裡的鐵鍬緩緩拍上那親信的面頰:“那後頭追你那兩個是怎麼回事?”

“這……小的也不知道啊。”親信倒是想編一串兒話出來,可他怎麼編?這兩人一看就是沖著他的小命來的。

姜旒一駁馬頭,知道他有急事:“不要為難他了,放他走吧。”蒙霖一行人呆愣了一瞬倒是給人讓出了一條道,馬兒也讓人牽著。

張允那親信一時有些懵,呆愣愣接過旁側黑衣人遞過來的韁繩,蒙霖被他這模樣逗笑了,看出他的迷惘解釋道:“我們季大人心情好,放你一馬!”

說完拍了拍那親信的肩,轉身和那些人一道走了。

親信看著手裡的馬繩,手還有些輕微的顫抖,馬兒“呲溜溜”打了個響鼻他這才回過神,欣喜的朝蒙霖揮了揮手道:“多謝大人!”

夜色濃重,馬蹄聲逐漸遠,他看著馬背上那抹背影,一瞬間好像也沒有那麼冷了,似乎還看得出那抹背影中不明顯的幾分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