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北境的雪如飛絮漫天,城內外是一望無際的白。

屋內籠著炭火隔絕了屋外的冷氣,侯在房裡的婢女家僕被這暖意燻得昏昏欲睡。

直到院門那邊傳來幾聲男子渾厚的笑聲,屋裡的僕婢們就都醒了神,房門一開,來人攜進一股子能侵入皮骨的寒意來。

青年的身形高大,上披靛青織錦貂毛大氅,張揚的發滑過眉弓,微有些上挑的眼尾帶著幾分天生的涼薄,行止間身上逼人的壓迫感盡顯。

他肩發上落了不少雪花,這樣清冷的白落在他眉睫間卻倒是沒平日那麼嚴肅攝人了些。

他進門便解下身上的大氅,同身後一魁梧威猛的將軍說話,門前侍候的家僕連忙上前接過隨後將兩人引進了房內,便暗自退下。

整個室內籠著一層暖意,又有婢子沏上了熱茶。

胡嶸才覺身上的寒意被驅散不少,他雖來北境守過些年,卻依舊有些難以適應這邊入骨如刀削的寒冷。

胡嶸端著熱茶,旁側爐子裡擴散的暖意讓他舒適許多:“是了,我猜賢弟這次一舉奪下元州,父皇定會加封。”

蕭斛吹著熱茶,微垂的長睫遮住了他眼中神色:“這是臣分內之事。”言外之意就是替皇上辦事,他並不在意加不加封。

蕭斛話中沒有嘲弄之意,相對來說也很平淡,胡嶸面上神色卻有些僵,蕭斛這人年紀雖要比他們小些,可向來是這副沉穩寡言的模樣。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蕭斛的言外之意,這算是變相的拒絕了自己今日來拜訪他的意圖。

原想著他方才進北,想拉攏拉攏蕭斛對付胡皎那邊的勢力,可蕭斛卻只聽父皇的號令,對他的示好無動於衷。

胡嶸眼中銳色一閃即逝,隨後一笑揭過,給自己找臺階下:“賢弟自謙,既然兩軍休戰,我便不再多問,軍中還有事,本皇子就告辭了。”

既然蕭斛聽命於父皇,他倒也不擔心他會站在胡皎那邊了,至少算是個好訊息。

“恭送殿下。”蕭斛起身將胡嶸送到房外,直到胡嶸的身影消失在廊口,身後才傳來宋瑾的聲音:“爺,他想拉攏您?”宋瑾走到蕭斛身後看著空蕩蕩的院廊若有所思。

蕭斛看向源城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聽見宋瑾的話,這才斂了目光,轉身回屋:“胡嶸這次來北境,於本侯也不會是什麼好事。”

宋謙也從屏風後走了出來,那張與宋瑾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孔比起宋瑾的跳脫風流更多了幾分沉穩溫儒。

宋謙聽了蕭斛的話,想起了皇宮那位:“我與爺想的差不多,看來皇上也開始提防爺了。”提防胡皎,是因為曾想將他刺殺在邶國境內的計劃已經被他知道,提防蕭斛,那就只能是因為兵權了。

宋瑾去拿點心的手一頓,開口道:“若皇帝真為瞭如今這點功績就忌憚我們爺,那少不得是有人在旁邊吹耳旁風。”這個想法倒是給旁側的宋謙一個提醒,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胡臻?!”

宋瑾又一回想,覺得不應該,於是捏著下巴思索道:“爺,我們在林邑一案中確實得罪了胡臻和他身後母族,但也為皇上解了一樁心頭大事,可以皇上的性子,我瞧著未必是因為那位的挑撥。”

蕭斛微微搖頭,看著爐子裡劈啪作響的紅炭:“君心不可測,他不放心胡皎,自然也不會放心本侯。”晉帝派來胡嶸,不是單當為他而來,是打算用胡嶸來制衡胡皎和他。

這是一步一石三鳥的好棋。

宋謙恍然大悟,點頭道:“我收到來信,大皇子也被遣往南下,收複南蠻一帶,看來皇上是想看這三位明爭暗鬥,我們在這之間其實只需要忠於皇帝即可,這場‘戰’大可以退居幕後,作壁上觀。”

蕭斛冷峻的臉上終於有了幾分冰山消融之勢:“不錯,懷川所想正是本侯所想。不過皇帝既然想看這三方相爭的場面,本侯不介意親自唱一出。”

兩人一愣,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幾分錯愕和蠢蠢欲動。

“爺想怎麼做”宋瑾抿唇看著蕭斛,眼神如弦上利箭,似乎只要蕭斛一發話他就能鞍前馬後,事實也是這樣的。

蕭斛抬手道:“不急,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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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皎披著緙絲白狐裘,伏在案上批著樂門的摺子。

侍卒的聲音在簾外悶悶傳來:“瑞王殿下,二皇子來了!”胡嶸站在門外抖落了肩發裘披上的雪花,口鼻撥出的熱氣很快在寒冷中消散,他雙手交握,有些不耐的等著侍卒通稟。

不多時,便看見侍卒出來將他引進了房中。

屋內被炭火烘的剛剛好,逐去了他淺表上沾染的寒意。

“沒想到多年不見,皇兄已是如此出類拔萃的人物了。”胡皎起身相迎,雙眼中的誠色不假。胡嶸看向胡皎的眼神卻有些微微的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