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姜旒騎馬到戰場時只見謝錦書手裡曲握著馬鞭,腳踩大石,正同她面前綁成粽子的男人說著什麼,姜旒上前一看這人盔也丟了甲也斜了。

面上絡腮胡遮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憤然的目光來,看著謝錦書的眼神似是要噴出火來。

姜旒翻身下馬,正聽那人啐了一口罵道:“呸!不過一叛軍,休想在我這裡套我,要殺要剮,請了!”說著把頭一揚,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謝錦書看著他的眸光深深,下頜緊繃,想拿叛軍這兩個字堵她,是最愚蠢的決定:“袁惟今日的局面可是你們將軍一手造成的!”

謝錦書捏的手中馬鞭咯吱作響,看向袁惟的眼神又憤又怨,說起劉穩她就一肚子火無處發洩。

姜旒抱著胳膊走到袁惟身前,嗤笑一聲冷哼道:“呵,若不是劉穩一直要給你們請神兵,耽誤了謝將軍出軍的好時機,源城怎會丟,你和你的主子一樣,沒有腦子!”

袁惟只覺心口被重重一擊,目光落在面前針腳細密的黑色雲靴上,他的目光順著此人袍角一路往上,直到看見一張自己毫無印象的面容。

這人眼神冷如寒霜,渾身一股嗜血感讓人汗毛直立,好似是剛從屍海裡殺出來劍客,若說謝錦書身上是讓人折服的相將之風,這人身上就是一股讓人打心眼裡恐慌,卻還無法估量的殺機。

袁惟一愣,暗罵一句,好歹他也是上了多次戰場,想不通自己怎會被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嚇到。

“晉賊,爾敢辱我邶將!”袁惟一咬後槽牙,目光猩紅。劉穩將軍確實喜五鬥米道,可他是邶將,掌控著諾達的源城。

“若不是你們夜裡縱火偷襲我邶營,我家劉穩將軍何時敗過一次!”袁惟怒目圓瞪看著姜旒,後方的謝錦書只緊抿著唇不發一言,面上有些僵冷。

姜旒卻很不認同,眯眼淺嘲,只在袁惟眼前擺了擺手指:“你錯了,勝的是她謝錦書,從不是他劉穩,據我所知,自打劉穩領軍功起的每一戰,都是謝將軍替他打下來的!”

說著,姜旒湊近袁惟,目光殘忍銳利:“這是天策上將謝錦書的榮耀,怎麼借了你們幾年,就成你們的了?”姜旒的目光似嘲似諷,還略帶詢問的聲音在袁惟腦中穿過,猶如冷電的眼神,讓他不禁打了個激靈。

彷彿一件從頭到尾所有人都覺得很正常的事情,在他知道旁的看法後産生了一種醍醐灌頂的滋味,像是頓悟。

謝錦書愣在原地,緊握鞭子的手微微一鬆,半晌後才又松淺一握,她只覺眼眶有些澀,好似這些年罩在她頭頂的那塊巨大的幕布正在一點點的被人掀開。

袁惟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不說謝錦書如今已經是晉國的座上賓,饒是以前在邶國,在劉穩營中,敬重她的人,多是表面阿諛奉承。

實際沒人叫她謝將軍,多隻是一聲夫人,就剝奪了她的一切光芒。

姜旒微起身:“你認為劉穩拜神起乩能請來神兵?你錯了,他拜的是自己,拜的是慾望。”臉偏向謝錦書的方向,一字一句道:“而她本就是天策上將,謝錦書!”

袁惟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姜旒一攤手:“瞧瞧,沒有劉穩,她照樣可以打勝仗把你捆了。”袁惟難堪的不敢再看謝錦書,眼神也有些飄忽起來。

袁惟一咬牙:“要殺要剮隨意,不用和我說這麼多!”姜旒拔劍出鞘,唇角微微勾起,冷漠,卻也殘忍的讓人心悸:“你錯了,我不是和你說,我是要讓你知道,是你選錯了。”

袁惟一愣,選錯了……選錯了什麼?!

他還愣神之際,如寒冰的劍刃就已經搭在了他的頸邊:“天下不一統,邶國的徭役賦稅只會愈重。袁將軍,你救的不是邶國,而是斷了百姓的活路。”

姜旒的長劍一動,地上便滾落一物,而她身上沒有沾染半點鮮血。

“此人以忠勇之名厚葬。”姜旒開口,聲音很涼,像山巒下汩汩的溪水,冰寒的沒有溫度,卻帶著一股讓人難以察覺的柔,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是無聲無息的喟嘆。

“是!”下頭的侍卒領命,強裝鎮定的上來搬走了袁惟的屍首,謝錦書情緒複雜在她眼中浮浮沉沉,有些痛。

姜旒知道她想什麼,袁惟算是為國捐軀,忠勇而死,可爭這天下,總有人要死:“這天下遲早要一統,一日不大統百姓就要像現在一樣經受無止境的騷亂,袁惟沒有錯,但我們是在做一件對的事!”

謝錦書微微搖頭,神情稍緩:“季大人你不必安慰我,其實文非先生早就勸過我。只要天下安定,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我想這也是父親的遺願。”

謝錦書見袁惟自願赴死,一方面是敬佩,一方面也是可惜,可這條路總有人要死,她開口道:“只是我與袁惟也算是有些交情,葬禮就交給我吧,我親自送他。”

姜旒同意了謝錦書的要求,不遠處就有戰馬奔來。

探報道:“季大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圍截邶軍後放回了文都和紹城方向。”姜旒微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隨即揮手屏退了那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