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時,我親眼看見他被送入墓穴,即便我已經干預了過程,卻依然無法避免他走向自己的命運。

我推開身上的野草,站在腐屍覆蓋的原野,除了飛下了的禿鷲和驅逐它們啃食的豺狼,原野空曠寂寥,殘陽沉入天盡頭,他的生命已經宣告終結,我什麼也無法挽回。

風捲起血腥氣味,覓食而來的野獸出沒風波里,浮動野草迎風飛舞著,尋找親族屍體的波斯士兵割草蹣跚前行,就連肥碩的馬兒都步子邁得艱難,青草沒過馬膝。

我這一場沉睡魔咒,陪伴在他的墓地醒來的時候,年幼的剛比西斯都初具成年的模樣。

男人的成長速度可真快,他這麼快就要接下他父親的權利,成為一位帝王了。

當他來到我的身旁時,滿眼閃爍驚豔,他提醒了我此時沒有戴面紗,也同時提醒我,依照他們的習俗,他可以無所顧慮的娶了我這位後母。

“沒想您竟然安然無恙,王后殿下。”他滿目貪婪,我對他大失所望,不明白克羅珊為何要讓他娶了阿託莎來繼承沙赫的衣缽。顯然芙妮緹並沒有教導好她這個兒子,他甚至連他父親的一半都趕不上。

歸根結底還是自己的一己私念,致使沙赫子息單薄。

“送我去大夏吧。”我必須斷絕他的念想,不但只是因為失去沙赫的庇護,我將獨自面臨視我為仇敵的新任王太后,還因為大夏有艾什弗勒更有我可愛的小巴。

作為波斯抵禦東面韃袒侵略的屏障,沙赫已經親自出徵為他的兒子們解決了他們國土腹地最可怕的一群敵人,他們永遠不會擔心守護家園又或者擴充套件領土的時候,會受到來自草原的威脅了。

我見剛比西斯就要翻下馬背,不給他任何機會,我拿出了沙赫留給我的遺書:“這是你父親最後的要求!”

我直視著他,自然沒有遺漏他眼中的不甘,卻還是接過了我手中的羊皮卷軸。

“送殿下去巴克特里亞!”他駕著馬兒扭身,我乘上即將遠行的車馬,最後看了一眼沙赫長眠之地,驟然扭頭鑽入了華麗的車房中。

這一次別離,以後再也無法靠近,哪怕是墳墓,我也沒辦法與他長眠。

淚水再也無法抑制,我的心如同撕裂一般,我的王他將永遠沉默,他再也無法用滿眼柔情來注視我,我也再無法感受他滿是傷痕的大手輕柔撫摸;我的王他將永遠無言,他再也無法騎著他心愛的駱駝來追趕我飛快的腳步,我也再無法從千萬人中去尋找他的方向……

去大夏的一路上,又再次走過了曾經與阿奈絲被販賣的路徑,回顧了一遍與沙赫去埃蘭一路的風景。去看望了已經兒孫滿堂的巴塞爾,他已經無法認出我來。而芙妮緹也因為沙赫的去世,大受打擊,一直都躺在病榻上。

這一幕幕淒涼惋惜,也沒有在我見到沙赫修建的帕薩爾加德而提上欣喜,失去主人的宮殿就算修建的再華美,也不過是王宮上的點綴而已。

我在帕薩爾加德感受完最後一點沙赫留下的氣息後,終於踏上了前往夏宮去見我許久未見的那一個個舊友。

經過花剌子模時,我以瑟琳公主的身份去慰問王室的親人,才驚然發現城主早已換了新人,我與摩柯末的親人早不是從前這些城池的貴族。

我忽然有種蒼涼感,像極了唐朝詩人賀知章詩中所形容的那樣: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我容顏不曾老去,卻依然沒有人認識我。這樣的蒼涼感和在現代時,我看到那些成家立業熟悉又陌生的親朋別無二致。

十多歲的時候年華正好,我怕死。反而活的太久,當身邊的人一個個老的老死的死,我卻依然貌美如花的時候,感覺時光對我何其溫柔,詛咒又對我何其殘忍。

當我歷經漫途來到大夏,見到我思慕已久的艾什弗勒時,看著他依然還是此間少年,而哈姆尼和哈默拉已經滿臉蒼老的皺紋,更加感覺到這樣的殘忍是刺目驚心的,讓人斷送了所有美好的懷念,不忍去直視這樣的殘酷。

我甚至不敢問她們:這些年你過得好嗎?她們臉上的每一道痕跡都在回答我,她們過的不好。

我想起摩柯末了,我想已經不恨他了,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切。人們善於遺忘,再大的仇恨面前,也抵不過歲月的荒草爬滿城頭。

此時此刻我唯有與艾什弗勒並肩坐著,才能感到孤獨的歲月不那麼難熬。看看夕陽下的黃昏,又或者去水邊看年輕的姑娘小夥子唱歌跳舞。我們有著和他們同樣年輕的容顏,然而心已經埋入黃土。

“我們誰先走了,就把對方埋在這座城下面,不許給他找守墓人,不要那麼多陪葬。”這是我來到大夏見到艾什弗勒說的第一句話,他幾乎秒懂我的意思,我們還是和從前一樣默契,除了歲月留下時光的痕跡,一切都沒有變。他還是那個眼帶笑意,純淨無瑕的親王,彷彿又回到了我們少年時。

“好。”他的音色雖有蒼老,仍然透著沁人心脾的潤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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