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璇面色不變, 她素手輕抬, 為陳縱斟了一杯茶遞到他跟前,道:“家裡的事總算漸漸平息下去, 思璇自然睡的極好了。”

見陳縱板著臉不接她的茶,她也不在意,隨手把茶盞往桌上一放,背對著陳縱道:“倒是兄長,好似心火旺盛的樣子, 夜裡定是不得安眠,思璇這裡有上好的安神香,不如兄長帶回去,夜裡命侍從點上,也可得一夜好夢。”

“安神香?”陳縱嘲諷地看著她,道:“我倒不知道,你這安神香,究竟是拿來安神的, 還是來取人性命的!”

“兄長。”陳思璇平靜地凝視著他,一雙眼宛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池水,“話可不能亂說。”

“那你告訴我,淮王妃,究竟是怎麼死的!”

“王妃偶感惡疾,病逝府中,此事滿京皆知,至於旁的什麼, 我又不是大夫,兄長怕是問錯人了吧。”

“那你可否告訴我,父親這封信上所寫的是怎麼回事,信上所說的藥你用去了何處!還有……”陳縱掏出一份信箋,牢牢地捏在手裡,“找日子看,當時淮王妃可是尚在人間,又為什麼父親如此未蔔先知,以打算好等她死後,讓你坐上這個王妃之位!”

他將信摔在陳思面前,因為握得太用力,連信紙都皺成了一團。

陳思璇彎腰撿起信紙,把褶皺的地方撫平,她草草地掃了幾眼,複抬頭道:“所以呢?”

“兄長今日怒氣沖沖地過來,是來找思璇興師問罪的嗎?”

“然後呢,兄長是怎麼打算的,要把我綁起來送去見官嗎?還是一劍殺了我,叫我為淮王妃償命?”陳思璇直視著他,緩緩開口。

陳縱僵硬著身子,他別過頭去,道:“思璇……你別逼我。”

“逼你?”陳思璇笑起來,她走過去,站到陳縱對面,讓他直視自己,“兄長想知道的事情,思璇這就告訴你啊。”

“不錯,五皇子昏聵無能,陳氏一族與淮王血脈相親,一向是他的擁庇,可他的正妃之位,卻由另一個女子所佔據,陳家怎麼會樂意呢?而我,我是陳家嫡系的女兒,斷然不會給人做側室的,如此,淮王妃的存在,豈不礙眼?”

最後兩個字,她說的很輕,聽進陳縱耳裡,卻無異於是晴天霹靂。

“淮王妃沈氏無用,這幾年下來,也沒能為淮王誕下一兒半女,奪嫡一事中,有皇孫何其重要,太子並無大過錯,向來簡在帝心,太子妃生下的兩位皇孫又頗得帝後喜愛,淮王殿下看在眼裡,怎能不著急。只是沈氏母家有用,殿下又愛惜羽毛,若弄出個庶子來,不說有損殿下與沈家之間的聯系,在陛下那兒,亦不是件好事。”

“就因為她沒有孩子?”陳縱咬牙道,“就因為這個,你們便容不下她?”

“兄長錯了。”陳思璇纖長的睫毛輕閃,她道,“她該慶幸,她沒有孩子。”

“即使她有孩子,該容不下她的,依舊容不下她,而且,父親不會願意看到有另一個孩子佔了他嫡長子之位的。”

陳縱凝視著這個妹妹姣好的面容,他道:“是父親不願意,還是你不願意?”

陳思璇眉眼一彎,道:“有什麼區別嗎?”

她抓住陳縱的胳膊,柔聲道:“其實兄長不必如此,那秘藥厲害得很,淮王妃走時,沒吃多大苦頭,她什麼都不知道,到死,她都以為是她自己命不好,去了一趟廟裡,非但沒求得好訊息,反而染上了重病。而她以為的那位好郎君還是一心一意地愛著她,即使她病容殘損,也不離不棄地在她身邊照顧她。”

“她死後的喪儀,也是極近哀榮,京中女郎哪個不羨慕她,能得郎君如此深情厚誼的。”

“這幾個字,你說出來,不覺得嘲諷嗎?”陳縱把她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拉下去,不顧陳思璇終於變了臉色,他道:“你不必說的這麼好聽,淮王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他這位王妃,還是為了沈氏能夠繼續支援他,我不是不知道。思璇,你一向聰明,卻也別拿我當個傻子!”

“陳思璇。”他第一次喊出她的全名,“我在母親靈前,承諾會好好照顧你一生,只是現下看來,你厲害得很,是不需要我來照顧了。”

他說完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的房間。

陳思璇木然地站在原地,她看著他大步離開,直到他最後一片衣角消失在拐角處,她再也看不見什麼。

她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只覺得心裡有一個小人在拼了命地吶喊,攔住他,別讓他走!

他是這世上最後一個真心疼愛你的人了,他這一走,你就什麼都沒有了啊!

他對你最是心軟,你朝他哭一哭,多說幾句軟話,告訴他,這樣的事情你再也不會做了,他總是會原諒你的。

只是她的腳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粘在了地上,一動也不能動。

她的嗓子裡發出一聲嗚咽,卻沒有掉下淚來,她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撲到櫃子前,把抽屜整個拉出來,四處翻找起來,直到找到那個錦盒,陳思璇把錦盒掀開,取出裡面那個拿絲帕纏著的小人兒,她把它捧在手心裡,放在貼近胸口的位置,像是摟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怡黛匆匆忙忙地跑進來,見著這滿室狼藉,她嚇了一大跳。

剛才見少爺出來的時候一張臉拉的老長,莫不是他對小姐動手了?這可如何是好,少爺是習武的,小姐怎麼吃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