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泰五年二月。

緊鄰原州的慶州,有一處高原谷地,大唐在谷地的中間設有一縣——環縣。

這日,環縣郊外的馬坊川的農戶李德福成親了,他今年三十歲了才成親,娶的還是鄰村的一個寡婦,不過周圍沒有人笑話他,像他這樣的已經算好的,環縣周邊不少已經四五十歲的男子由於家境貧寒至今仍是單身的不在少數。

李德福能在三十歲的年頭娶上媳婦,還多虧了他有一手打鐵的手藝。

李德福一早就從家裡出發了,他騎在一頭健騾上,披紅掛綵,後面跟著自己族裡的幾個親戚,男的挑著準備給女方家裡的禮物,女的穿著平時捨不得穿的衣服,準備在迎親時給男方“排憂解難”——這時的北方農村接親時女方會有諸多刁難,沒有伶牙俐齒的男方家族的女親戚跟著,親倒不怕接不上,就是會有很多難堪的場面。

李德福騎在健騾上,憧憬著未來的幸福生活。

女方雖然是一個寡婦,可她才十八歲,以前的男人得病死了,由於她沒有孩子,按照當時的規矩,可以自由選擇是留在夫家還是回到孃家,她最後選擇回到孃家——也是因為孃家的家族還頗有勢力,否則就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在夫家勞作一生了。

這女的從小在李德福的家鄉出了名的標緻,一想到馬上就要成為自己的婆姨,李德福的內心別提有多激動了。

很快女方居住的村子就到了,兩家也就隔了五里多路。

在李德福二姨那張利嘴的攻勢下,李德福很順利地將自己的婆姨接到了,李德福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內心將自己的媳婦扶上健騾,自己牽著騾子,在一片歡天喜地裡離開了了老丈人的家。

李德福的家與老丈人的家之間有一條豁口,環縣地處黃土高原腹地,像這樣的豁口不知凡幾,當地人都叫做“某某溝”,此處叫做羊岔溝。

娶親的隊伍剛路過羊岔溝時,突然從溝裡傳出了隆隆的馬蹄聲。

迎親的隊伍都大驚失色,“野利賊!”,包括李德福二姨在內的所有人都跑了,只留下李德福牽著騾子傻乎乎地站在那裡。

他不是不想跑,而是這匹健騾此時不知發了什麼脾氣,怎麼拉也不走。

溝裡很快便竄出了幾十騎,殺死了李德福以及尚未跑遠的二姨等人,哈哈大笑地將新娘子搶走了。

……

類似的事情不斷在環縣附近上演著,縣令也不斷接到各處的申報,不過他也無可奈何。

不光是他無可奈何,連駐有一千五百步軍的慶州刺史也無可奈何,最後只能上報到彰武軍節度使劉景巖那裡。

而劉景巖也是頭痛不已。

這事提起來又跟李晟基有關。

夏州戰役結束後,李彝殷將附近的拓跋部、細封部、房當部都遷走了,不過散落在定難軍、彰武軍、保大軍的野利六部卻並沒有跟著走,也不知是李彝殷忘記了此事,還是故意為之,反正野利六部最後還是留下來了。

李彝殷任命的銀州刺史野利狐自李彝殷調走後便辭去了刺史一職,又過上了自己熟悉的遊牧生活,漸漸地他將散落在三軍的部族全部聚起來了,最後在環縣、馬嶺、懷安附近的溝溝壑壑紮下根來。

野利六部雖然在夏州之役中損失慘重,不過既然號稱六部,自然也是一個大的部族,重新聚攏後也有上萬帳,五萬多人。

這下環縣、馬嶺、懷安三縣的農戶慘了,除了縣城附近稍微安全一些,其它溝溝壑壑以種植坡地旱田為主的農戶不是被趕走,就是被殺,青壯男丁自然被殺,女人和孩童則做了他們的牧奴,大量的梯田被他們當成了牧場。

最近這一段時間事情愈演愈烈,竟有向縣城附近發展的趨勢。

劉景巖也是有口難言,當初將六部安置在三縣就是他的主意,他當時也沒深思熟慮,只想著如何將彼等從自己的根本之地延州趕走就行了,沒想到延州是安穩了,卻禍害了慶州。

他不敢報告朝廷,李重美正愁沒機會替換他呢,想當初就是他在夏州之役前夕攛掇士兵殺了前任節度使自稱留後,李從珂無奈之下才捏著鼻子認了,現在李重美執政已經好幾年,國力、兵力逐漸強盛起來,現在想收拾一個彰武軍節度使絕對不在話下。

最後劉景巖還是決定出兵,他親自帶著五千騎、五千步軍從從延州出發,越過邊牆,繞過懷安和馬嶺,準備直撲野利狐的老巢——環縣。

馬嶺水是渭水的一條支流,環縣就在馬嶺水邊上,劉景巖帶著大軍曉行夜宿,十天後終於趕到了離野利狐的老巢只有三十里地的百家堡附近。

百家堡,一聽就是以前來自不同地方、不同姓氏的百姓為了避難自發修建的堡壘,位於一處山頂——當地人叫做塬的地方,劉景巖帶著大軍準備在百家堡修整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去清剿野利狐的老巢。

劉景巖以前是延州大豪,對於軍事一途自然不太在行,紮營時也馬馬虎虎,既沒有向四周派出探馬,也沒有安排足夠的值夜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