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月神庇佑, 八月十五之夜汴京城沒有鬧出一起么蛾子事件。

中秋一過, 開封府上下都開始為外國使團來訪一事準備起來, 要做的事情比較瑣碎, 比如確保全城的治安環境良好,比如確保使團來京後的既定娛樂活動順利進行, 比如確保城內各酒樓飯館的夥食衛生等等。

月枕石照例負責三教九流聚集拳社青樓區域, 遼國與西夏的使團來此勢必會往東城這一帶呆上幾天。她要先與各大娛樂場所的當家溝通一番,來者是客, 既是要以熱忱的態度接待遠來的使團,但也要記住不必委曲求全一味討好外來客。

簡而言之, 對方以友善的態度來做客,那麼就以招呼客人的態度對他們;如果對方故意挑事, 那麼盡管上報開封府, 作為大宋人的骨氣絕不能軟。

幾十位當家人全是笑容滿面地應了下來,遇到這一屆行事公允的開封府, 平時雖要擔心被抓住一二小辮子而受罰,但關鍵時刻還是很有背靠大樹好乘涼的安全感。

原本月枕石打算順便請這些當家吃個飯,順應這個年代的習慣, 有很多細節事宜在飯桌上更顯人情味,不成想卻被府衙來人請往了東北邊封丘門而去。

“包大人、公孫先生等都已經前往夷山。”王朝收到訊息後特意往東城一趟,傳信月枕石盡快往城外東北之山郊去。“今天馬漢帶人清查山地時發生了一件大案子。”

汴京東北城郊, 夷山有一片區域專供打馬球與捶丸之地。

前者顧名思義是騎在馬上揮動球杆將球打入既定球門, 後者乃是從前者演變而來, 卻從騎馬射球變作了揮杆將球打入地面上的一個個小洞。這兩者的初級玩法可在平地上進行, 但高階玩法則是在山林克服地勢起伏等困難而展開。

遼國與西夏盛行這兩種體育運動,此次使團來汴京勢必要玩一玩高階玩法。

馬漢便是帶隊去清查了平日裡不常有人光顧的夷山競技山地,誰想到一查卻查出了一起藏屍案。

“馬漢派人來說了情況,今早小隊排查山地的安全隱患,正在拔除雜草時往小洞裡一看,那深有一尺多的小洞裡彷彿多了一個黑乎乎的窟窿。”

王朝做了一個伸手向下挖洞的動作,“那位伸手一探便覺不對,一般的捶丸用球如嬰兒拳頭般大,地下的這個洞卻只有它的一半大小。再一仔細摸就發現,那竟是一個人腦袋的眼眶部位,不過裡面的眼珠早就不見了。”

月枕石並沒有親眼圍觀過這個年代的馬球與捶丸比賽,但她能想象出來王朝上午的發現。好比後世有人打高爾夫,發現小球進洞了,洞下卻還有洞,小球被發現卡在仰天平躺的屍骨眼眶部位。

“我聽說捶丸對場地的選擇要求地勢起伏,最好還草木雜間,這麼巧合的讓眼眶正對球洞位置,埋屍者九成是故意的吧。”

王朝贊同地複議,“包大人也是這般推論,而後公孫先生檢查了屍骨,初步推斷此人死了大半年以上。上次開放使用夷山捶丸場是去年九月,後來便一直沒有大型賽事,今年正月初負責看管夷山場地的丘大人丁憂回家。期間有過半個月的交接空檔,現在懷疑就是在那個時候出了問題被人埋屍了。”

“包大人有沒有說為什麼要我也走一趟夷山?”月枕石更關心特意讓她也去埋屍現場的原因,單是發現了一具屍體完全不必打亂原定的分工。“難道那屍體還有什麼問題?”

王朝點了點頭,屍體僅剩下一具骨骼,屍身的肉是完全不見了。公孫策根據屍骨上的刀痕推定那應該是在死後遭到了淩遲之刑。非但如此,馬漢手下又在另一處也發現了同樣特徵的埋屍。

“因此,展大人也被請去了夷山。現在正在全面搜查捶丸場,恐怕我們到山上都未必摸查完畢。”

不只死了一個,還外加淩遲之刑。

月枕石一下就明白此案的嚴重程度變了。話也不多,她與王朝兩人加快速度在一個時辰後到了夷山會館。

有一間屋子被用作了臨時義莊,其中已經放置了四具屍骨,一眼看去全都被剃幹淨了皮肉。

“小月來了。”公孫策指了指桌案上的記錄,“你先自己看吧,他們還在外面繼續翻查。夷山上共有三個捶丸場,分佈在山勢不同三處,每個場地有三十來個洞,還相隔甚遠。我看太陽下山前能查完就很好了。”

公孫策對四具屍骨進行了初步驗屍,全是男性,大致確定有三人二十歲左右,還有一人有五十開外。屍身都是被一張草蓆草草包裹,草蓆埋在地下大半腐爛,但仍舊能看出其上浸透了鮮血。

“看來直到目前為止,沒有找到任何一個表明這些人身份的線索。”

月枕石翻開著屍檢報告,四人的骨骼皆成黑色表明他們身前全都中毒,而因為缺乏血肉部分很難推定致命傷所在。“包大人怎麼說?有沒有從監管此處的章大人那裡得到更多的線索?”

公孫策只是無奈地搖搖頭,包拯可不正在與章令好好說道一番。這是從未想過,有關捶丸場地的交接居然能鬧出如此大案。

“我看多半沒線索。今天要不是馬漢先一步突擊來查,還不知道此處管理有多疏漏。正因平時也沒有誰來打球,此地便也弄成了雜草叢生之處。這會是最怕那一塊地上的草正密,說不好下面就藏有屍骨。”

當下,月枕石也沒法辨識這些屍骨究竟是何人,目前所知的僅僅是此案的兇手極度兇殘,而無從得知行兇者有無在除了夷山之外的地方拋屍。

此時,展昭推著一輛平板車又送了一具屍骨進來。“枕石,你來得正好,都來看一下這一具屍體的臉骨,上面原該刻了字。”

月枕石與公孫策都是走到那具骸骨之側,只見他的額頭左側有密密麻麻的小洞,隱約可見一個‘彩’字。

這個位置的刺字像極了官府所用的刺面,既是在一些特別罪犯臉上刻字。它算不得真正的刑罰,卻是能讓官方識別出被刺者的犯罪記錄。各個地方上都會彙編一本《盜賊姓名簿》,其中把所刺罪犯的情況記錄下來。

“汴梁城內有刺過如此圖樣的人嗎?”

月枕石不確定地問展昭,一般來說臉上刺什麼字,與犯人所犯過的案子有關,大多都是盜匪之類防止他們逃獄而改頭換面。

展昭很肯定地搖頭,他管著開封府的收押罪犯刺面記錄,從來沒有記載如此刺字。“你覺得彩可能是什麼情況?”

“不好說。”月枕石印象裡也沒如此刺字,她想著與彩相關的所有可能,半晌有些不確定地說。“江湖之中五花八門,第三門為彩,既是與變戲法相關的一切,也就是坊間流行的幻術。會不會是指這個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