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雨歇半空猶濕。

三人收拾了一番便動身下山, 一同往涪城而去。

歐陽修駕了一輛馬車,他是直接從汴京走水路入蜀地,已經耗時大半年之久。原也是騎馬行路,可在入蜀以後天氣轉冷就改為駕駛馬車, 多少還能擋風遮雨一番。

月枕石並不茍同坐馬車更舒服的說法,她沒有嘗試過達官貴人的馬車是什麼感覺,但是一般的馬車走在山路上,即便車廂裡鋪上多層棉被也不能完全減震, 還不如騎馬舒服。

此入涪城, 歐陽修坐在馬車裡是感覺很不舒服,比之以往的不適來得都要兇猛。偏偏說不出這種不適因何而起, 可能真是山路顛簸得讓人渾身不得勁。

“歐陽大哥, 要不要去醫館看一看?”

展昭見歐陽修因為一碗熱面好起來的臉色又再度白了回去, 而他的額頭都冒出些許虛汗, 這症狀可能不是好好在床上躺一夜就好的。

月枕石率先調轉驢頭,她手裡有仙雲觀提供的涪城地圖冊, 加之將劉觀主說的涪城注意點都一一標註在側, 當下就朝最好的那家醫館走了。這下是沒給歐陽修拒絕的機會,因為發現他的臉色隱約有種說不出的印堂發黑。

“快別耽擱, 賈和堂比別的醫館早打烊, 這會去可能還要排隊。”

歐陽修暗嘆一口氣, 他也不諱疾忌醫, 沒有想到經過一天的趕路竟是背後都濕透, 這種情況著實有些不妙。“好,這就去,這就去。”

然而,賈和堂的看診大夫卻沒診出歐陽修有多大的問題。

賈大夫捋了捋胡須,落筆開了一張方子,“這位郎君沒大毛病,就是疲勞過度外加風邪入體。不要再多奔波,好好休息,抓三帖藥吃上三天就行。”

在座的三人或多或少都看過醫書,能看懂方子上的全是平價藥材,用作補氣安神、調理血氣。

月枕石見了藥方仍有一絲懷疑,不能說是賈大夫看錯了,可總覺得歐陽修的情況與賈大夫說的有些出入。但劉觀主確認過賈和堂的醫術水平,讓她又覺得也許是自己疑心重了。

最終,歐陽修取了三帖藥入住了一家賈和堂邊上的客棧,謹防萬一有什麼不妥還能及時就醫。

賈和堂在城南,蔣氏鋪子在城北。

一南一北距離有些遠,三人說定過幾天再聚好好吃一頓。月枕石尚有製作保溫器皿的要事在身,她與展昭自然也就暫且作別歐陽修前往北城落腳了。

等來到蔣氏鋪子才發現這一條街幾乎可以被稱作家居一條街。打鐵的、打床架子的、賣傢俱的、賣磚瓦的、賣木料的、定做魚缸的、定做盆栽等等器物的,零零總總幾乎無所不有。

月枕石遞上了何必的引薦信,蔣方見到何必的字跡差點哇的一聲哭出來。

此番形容可能誇張了,而展昭確實看到蔣方眼眶通紅。蔣方握著信的雙手也因激動而顫抖了起來,這才聽說起與何必的淵源。

如今蔣方四十有三,與妻有一對兒女,兒女也都成家生子,是過著小富即安的生活。而他早年間也曾走南闖北,當年兒女才兩三歲大,某次一家四口歸家路上遭遇搶匪,聘請的鏢師悉數重傷,是為何必所救一家人才得以活命。

“我讀書不多,但一直都記得兩句。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何大俠就是那樣的高人,那年他留了一張藥方讓我去抓藥給孩子們安神壓驚,誰想轉身就不見他的蹤跡。後來我多方打聽都沒有再見過何大俠,沒成想二十多年一眨眼就過去了。”

蔣方說得好不激動,他一點都不懷疑月枕石與展昭的來歷,當下就從懷中小布袋子裡取出了珍藏多年的那張舊藥方。兩張字跡一對照是一模一樣,顯然這種字跡早被刻在了心裡,時隔多年又終於再見。

如此一來,蔣方全然沒了四十多歲的穩重,逮著展昭就發出了一連串問題。

諸如何大俠身體可好?是否安家立業?是否打算在成都府久居?缺不缺銀子用等等。

此前何必並沒有具體說過與蔣方的相識緣由,現在展昭開始懷疑何必是故意坑他的,讓他陪同前來涪城,就是替月枕石擋去這些過於熱情的提問。誰讓月枕石是女孩子,想來蔣方覺得何必的近況該是他了解得更多。

“二十年了,我也老了。不過承蒙何大俠看得起,我這一手燒瓷器的本事算是沒有丟下,這個雙層瓷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你們也不必擔心臘月前的貨物數量,只要第一窯能燒出來,那麼聯系幾大窯口在臘月前搶一波新鮮貨,我還是能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