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識年輕的蘇洵在前, 在山野偶遇歐陽修也算不得奇事了。

展昭已經用雨水將廚房裡的舊鍋洗幹淨, 雖然舊鍋的邊緣缺了一塊,好歹不漏水可以湊活一下。院中的井不知到還能不能使用,不如直接取用從天而落的無根水,這會已經在屋內架起了一口鍋, 撒一些碎茶葉煮起了茶水。

“相逢即是緣,當得一起喝碗茶。”

展昭一邊簡單介紹他與月枕石一番,一邊就給歐陽修盛了一碗熱茶水。出門在外方便行事帶的都是木碗,也不講究什麼風雅直接就碗喝了。

月枕石對史上的名人生平都是一知半解, 反正此宋並非正史所存, 不必算蘇洵與歐陽修誰的年紀更大一些,她單是好奇這位怎麼會來到涪城。

歐陽修喝了一些熱茶臉色好了些許, 他湊近火堆取暖著回答說起此行是回故裡看看。二十多年前他在涪城出生, 當時父親在涪城做官, 是五十六高齡才老來得一子, 誰想三年後父親過世,他隨母親去了湖北隨州投靠叔叔。

“說來慚愧, 我兩次科舉都不得中, 三年再三年,人也不能總是窩在書堆裡, 就想著四處走走。讀萬卷書, 行萬裡路。”

歐陽修語氣裡難免有一絲苦悶, 但並沒有為此沮喪, “蜀中人傑地靈, 這山上就有不少奇景。聽聞前唐時山上有建了不少廟觀,聽說還有一處戰國公輸班留下的奇物——推開道觀的大門能聽到鳳鳥啼鳴聲,這就想要親眼見識一番。”

月枕石觀察歐陽修的神色便知他還沒能尋到那處道觀,前唐留下的道觀多已毀於戰亂,即便那扇會發出鳳凰叫聲的大門還在,想要剛巧遇到卻也不容易。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有些事費了力氣卻沒找到的,多半是時機沒到。眼看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說不得要到春日才適合遇到鳳凰啼鳴。歐陽大哥也不必急於一時。”

歐陽修不讓月枕石與展昭稱呼他為先生,說是沒能高中當不起如此稱呼,還是以兄弟相稱比較好。

可見眼前的歐陽修是兩次落第之後,特意來山川間排解鬱氣,而尋找那帶著神秘色彩的道觀山門,多半是想要沾沾吉祥之氣。

雖然比之一般書生,歐陽修的身板看起來沒有太過單薄,但是終不似那名字相近的西毒歐陽鋒有一身高深武功,所以他真的不適合冬天在深山閑逛。

月枕石說的這些話真沒有更多深意,她也沒想後來的文忠公也會屢試不第,但是金子總會發光,那些輪不到她操心。

此時,她僅是單純地勸解歐陽修沒有好體格就別吹冷風,可別一不小心就此掛了,需知這年頭風寒發燒算不得小事。

歐陽修聞言卻是愣住了,聽聞豆蔻年華的少女說出此話,一時間仿如自己真是尋隱者不遇而撞見了對答的山間童子。

松下問童子,他尋的又何止是傳說中公輸班製造的奇門,更是想問一問為何自認滿腹才華為什麼兩度落第?是他還不夠努力,還是真的自視過高,或真是時也命?

展昭見歐陽修不知怎麼就陷入了沉思,眼帶疑問地看向月枕石帶,‘這位怎麼了?’

‘文人多思。’月枕石無聲地說了四個字就笑了。她覺得還是展昭好,雖說將來歐陽修成了一代名臣、文壇領袖,但還是像展昭這般會舞刀弄槍的更能給人安全感,不必擔憂冬日的山風是否會把他吹出病來。

展昭搖了搖頭,一個兩個都怪怪的,有說著就發呆的,還有說著就發笑的。

情緒是會傳染的,展昭也不著邊際地想起一件事,剛才月枕石稱呼歐陽修為大哥,而叫他亦是展大哥,往後遇上年歲差不多的恐怕亦是如此稱呼,那豈不是難分親疏?往日裡不覺得,當下卻覺得哪裡不妥,又說不出哪裡不妥。

水汽嫋嫋,茶香淡淡,屋內三人是一時無話。

誰想好的不靈壞的靈,兩個時辰後,雨勢有所減緩但並沒有停止。天要留人,三人只能在破院裡過上一夜。

好在月枕石早就考慮過山間露宿等餐飲問題,事前把自制泡麵這種家居旅行必備利器給蘇了出來。它的味道比不上後世的鮮美,但因冬季夥食易儲存,往鍋裡煮麵的時候加入醃製好的肉幹與調料,滋味總比啃幹糧要強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