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繪秋腦子裡想著逃跑, 但是身體卻不聽使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東西。

看衣服和體態,明明就是胖媽。但是那張臉、那張臉卻已經腐爛到骨頭森然, 一隻眼球不知所蹤, 留下一個黑漆漆的窟窿。嘴不住地張扯著,拉動嘴邊腐爛的面板, 露出一口鋒利的獠牙。搖搖晃晃地朝她走近,喉嚨裡發出類似野獸的聲音。

“胖媽……”程繪秋難以置信地低喃著。

那個東西偏著頭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喉嚨裡的聲音越來越大。

程繪秋腦子突然一片空白, 憑著本能, 渾身發抖地站了起來,因為手腳發軟,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很快, 後面的那個東西就追了上來。

那又重又快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像踏在她的心口上,踏得她胸口發緊。程繪秋不自主地一手揪住胸口的衣服,拼命地往前跑。她從未如此恐懼,恐懼到什麼都想不起, 只是朝著被夜霧籠罩的路,一直奔跑。

“啊!”太過慌張,腳下一絆, 栽倒在地。

程繪秋驚慌回頭,瞳孔因為那眨眼之間就近在咫尺的臉而放大。身體已經失去所有反應,眼睜睜地看著它沖自己張開已經腐爛的嘴。

千鈞一發,一道黑影從她身後竄出。

只見一隻手精準地掐住了胖媽的脖子, 以不可反抗的力量將她推到了不遠處的一面牆上,發出“咚”一聲巨響,灰塵四揚。

乍然夜風隨塵起。

這不是方肆第一次面對厲鬼,卻是第一次在這種東西面前露出了慌張。

慌張之後,眼神忽而淩厲,無聲地說著“不可饒恕”。五指驟然一收,手腕輕壓,被壓在牆上動彈不得的厲鬼頓時發出痛苦的聲音。

程繪秋怔愣著坐在地上,臉上還掛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的眼淚。

像是適應了方肆的力道,那個東西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將一張腐爛的臉竭力往前伸,正得意地露出牙齒的時候,前一秒還得意猙獰的表情霎時變成了驚恐。

有血光從方肆的指縫中溢位,越來越盛,越來越盛。在那血光照耀之下,那個東西發出悽厲的慘叫。然而不過片刻,那張腐爛的臉竟然慢慢複原。露出的骨頭漸漸消失,失去的眼球也重新長了回來,又變成了程繪秋最熟悉不過的那張臉。

程繪秋搖晃著身體從地上爬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切,下意識地喊了一聲“胖媽”。

聽到從身後傳來的聲音,方肆這才想起來,程繪秋還在這裡。當即沉聲命令道:“閉上眼睛!”

程繪秋被嚇了一跳,怔住的片刻,卻聽見胖媽的聲音。

“小……小秋……”被方肆死死掐住脖子,胖媽的眼球不由突出,直勾勾地看著程繪秋,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程繪秋的腦海裡不禁浮現出這一年多和胖媽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最開始來這裡,因為不習慣,是胖媽一直在耐心地照顧她;第一次聽說厲鬼出現的時候,被嚇得晚上不敢一個人睡,是胖媽每天晚上陪著、安慰著;最開始學打麻將,被孫叔坑都是胖媽幫她……

這個人之於她是猶如親人般的存在啊。

看到她臉上此時痛苦的表情,腿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兩步,“胖媽!”潸然淚下。

聽到她靠近的腳步聲,方肆慌了一瞬,回頭大喊:“別過來!”

血光弱了下去。

話音未落,程繪秋就驚恐地發現,那張明明已經恢複如初的臉眨眼間又露出腐爛露出之狀,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那掛著粘液的獠牙朝著方肆的手臂咬了下去,一時間,鮮血四濺。

“方肆——”

方肆捂著傷口急急退開。

那個東西靠在牆上,齜著染了血跡的獠牙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鮮血順著指尖一滴滴往下落。方肆卻連看都沒看一眼,聽著那個東西怪異的笑聲,也勾起了唇,只不過眼底卻是一片冰冷。忽而縱身一躍,在它的笑聲還沒來得及停下的時候,再一次掐住了它的喉嚨,笑道:“看把你得意的!”

程繪秋僵在原地,眼淚在眼眶邊險險凝住。耳邊響起方肆溫柔空靈的聲音,他說。

別看。

然而,將要閉上眼的時候,胖媽的臉又出現在眼前,艱難地叫著她的名字。卻因為方肆,不敢再動,只是看著胖媽,不停地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