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今念覺得自己彷彿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她茫然地坐在臥室裡,看看木質地板,看看自己的窗簾,看看垃圾桶裡一堆的廢棄設計稿。

這一切, 如此熟悉,熟悉而陌生。

她走到鏡子前, 打量著自己的臉, 這眉眼, 這線條, 同樣熟悉又陌生。

好奇怪, 是夢嗎?她捏了捏自己的臉,似乎是痛的, 又似乎是不痛的,她太過慌張, 以至於根本分辨不出來。

所以是夢嗎?

她走到客廳, 走到陽臺,刺眼的陽光映入眼簾, 她往下望, 看到了小區裡的泳池, 牽著金毛散步的男人,隔壁正在做早操的小學……從二十幾樓望過去矮矮一片的樓房, 這裡……這裡是她曾經最熟悉的世界, 她的家, 她心心念念, 發了瘋寧願鋸斷自己的腿也想要回來的家。

她回來了?還是說,一開始本來那就是一場夢?沒有地震,沒有神奇的地下通道,沒有笑面醫生,沒有蟻巢,沒有淨化區?

或許,她現在才是在做夢?

不知道,李今念茫然地坐在客廳裡,直到客廳裡的電話響起來,媽媽讓她送點東西過去店裡,在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李今念就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她覺得她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再見過她了,但她當過那麼多年的領導人——或許只是在夢裡當過,但她不再會那麼輕易地在別人面前掉眼淚,所以在她察覺到異樣之前,她已經掛上了電話。

再次見到父母,李今唸的心裡充滿了喜悅和感動,可內心宛如破了一個大洞一樣,風從中呼呼地穿過。如果你曾經做了一場漫長的夢,那夢如此真實,真實到你的眼淚,你受到的痛苦和喜悅都那麼刻骨銘心的話,你是想要醒過來,還是想要就在夢裡這樣過下去?

在車流如龍的大街上行走,走到噴泉邊坐下,宛如一條失去了理想的鹹魚,愣愣地看著前方的一切,那些曾經讓她感到茫然和痛苦的,譬如人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麼、那些牽著手的男女看起來那麼快樂為什麼她卻不曾品嘗過這樣的甜蜜、襯衫上的蝴蝶結怎麼打也打不好看、胳膊肘狠狠撞在了廁所洗手臺的稜角上等等,這類的雞毛蒜皮堪稱矯情的小問題都不再出現。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抑鬱了,她看到父母的時候高興得像個孩子,在他們不在的時候卻對這個世界失去了感情,感覺自己是遊離在這個世界之外的外人,格格不入。

可能得去檢查一下腦子,或者看看心理醫生,不知道又得花多少錢,她沒什麼錢了,不要麻煩到父母就好,她不想跟他們借錢。

渾渾噩噩的,不知道過了多少天,李今念清晨醒來,看著鏡子,記不清腦子裡的那些事了,就像人做了夢後總是會很快將他們忘掉一樣,她也想不起來那場漫長的夢是什麼了。

她出了門,去了商場,買了一杯珍珠奶茶,漫無目的地走著,想著必須去找工作了的事,畫不出畫來,也必須去找一個其他的工作了,或許去當個文員什麼的,總之不能坐吃山空……

這樣想著,腳下突然一陣晃動,地面好像傾斜了,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她聽到一陣尖叫,人們都在尖叫,她也想尖叫,但眼前一黑,她失去了知覺。

她再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漆黑無光的狹窄的某處,艱難地翻出手機,光源亮起的一瞬間,她看到她眼前倒掛著一具女屍,她想她應該尖叫,可是她出奇的冷靜,她沒有尖叫,連她自己都驚訝。

她應該是因為地震被埋在地下了,但很幸運地卻沒有被砸死,她或許能夠自救成功。她平靜地想著,開始找能夠突破的點,然後她找到了一條神奇的通道,圓形的,不可思議的,未知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它的時候,她平靜的內心突然燃起了火焰,她有些激動起來。她沒有多加思考,鑽進了通道裡,開始爬了起來。

李今念一直往前爬,往前爬,呼吸急促,目視前方,彷彿那裡有什麼東西正在等待著她,不知道爬了多久,她的膝蓋痛得彷彿要爛掉了,她聽到有人在通道外面挖掘,發出聲響,或許能夠得救,她想著,也許是搜救人員,可是她卻沒有停下,仍舊往前爬。

等堅硬的凹凸不平的地面變成了柔軟的泥土,她看到了一扇埋在土裡的窗戶透出來的微光,她的血液沸騰了起來,彷彿海盜發現了追尋一生的寶藏,她將窗戶挖出來,拿了一塊石頭,用力將它砸爛。

她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地下室一樣的地方,關著一隻人頭狗身的老太太,然後地下室的門開了,一個戴著詭異面具手上拎著一雙腿,彷彿變態殺人狂的人進來了。

李今念沒有跑,她興奮地跳進窗子裡,撲向了他,將他緊緊抱住,然後伸手摘掉了他臉上的面具,露出裡面那張與他給人的恐怖截然不同的美麗面孔,用力吻了上去……

“似乎退燒了……”

“吩咐廚房準備點粥和小菜。”

微涼的手覆蓋在自己的額頭,李今念悠悠轉醒,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手上吊著針,她的腦袋左邊是貓右邊是龍,床邊是沈從和藺超以及好幾位醫生……

“我……我怎麼了?”

“你生病了,燒了好幾天了,可算是退燒了,我差點都要去請樓瀛了。”沈從說。

李今念感到全身無力,但躺著也不是很舒服,想要坐起來。

被扶著坐起身,很快吃到了粥,貓和小龍緊貼著她,像是被嚇壞了一樣,她不得不一邊吃一邊撫摸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