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姬星雁平生沒甚麼非得計較的事兒,哪怕是一頭狗朝我腳邊撒了泡尿,我也未必就會起腳踢死它。”

“唯獨最怕的,便是亂拉關係,聒不知恥的傢伙。這樣的小人我見一個便揍一個,半點不跟你客氣的。”

姬星雁瞧著沈澄,凌厲眼神忽然如絲綿柔:

“好在沈澄師弟不是這樣的人!”

煉丹司主事靜室內,沈澄坐在茶几旁的小馬紮上,遲疑著接過姬星雁遞上的茶水。

茶水是大涼南疆茶山千里運來的碧螺春,放在王朝廟堂,是連知府大員也未必能享受到的待遇。

全真道人,向來輕傲王侯,唯對同道中人親近三分。

只是盯著眼前滿面笑意的月白道袍女子,沈澄不禁懷疑,這位星雁真人是否表現得也太親近了一些。

滄州府煉丹司主事,兼三鎮四郡掌教真人姬冰雁今年二十四歲。

雪頰銀牙,紅唇若櫻,身形不高卻優美柔潤,一身剪裁合身的道袍未曾掩其光彩。

單論朝廷官職,她的位份在京城黃百欣之下,在這位上官親自駕臨州府的如今,本該被分去不少實務職權。

然而她的另一個身份,卻教包括京城黃家在內的諸多勢力不敢輕犯。

全真道庭掌教的侄女,同時也是這一支道家大宗的高位繼承人之一!

姚琰欣之所以足跡不出滄州,而教上宗前輩聞得聲名,自少時便與她相惜的姬星雁功勞不小。

在此際的滄州城,她自然也是唯一有意願和能力保護沈澄的人。

“銅鶴那傢伙近日進境遲滯,心情十分暴躁,老愛對前來煉丹司幹活的練武之人沒事挑事。”

“好在他是自小把鐵劍門的故事聽熟的人,縱然自負一身劍術不弱於任何同境,卻仍不敢輕易與你交手,平白折了不敗聲名。”

姬星雁有意無意地補上一句:“銅鶴俗家,姓張。”

沈澄瞳孔一尖:“滄州張氏?”

姬星雁道:“譜牒上寫明他出身於京城水蝶花張氏旁支……可是誰曉得呢?”

“這年頭譜牒可以偽造,神明可以顯靈,沒有甚麼事情是值得驚訝的。”

談起神明一事,沈澄實在沒法再抑壓心中疑問:

“真人,道觀為那所謂水神建設偏殿之事,上宗當真並無異議嗎?”

“雖說我道教不會任意把各方神佛打為淫祠邪魔,但這水神來歷不明,就連面目也不曾示人,似乎另藏玄機。”

“他們還說待得臨淵鎮大海融冰,便將舉行某種儀式,這到底是……”

姬星雁閉眸半晌,似乎在組織著言辭:

“此事你暫且不必理會。時機未至,你再問多少也是徒然。”

“待得春開冰融,莫說是我等道門中人,哪怕是從未牽涉此事的尋常百姓,想要對小鎮惹出的動靜一無所知也不可得了。”

沈澄想起仍在小鎮的孟小樓等人,小心翼翼地問道:“依真人之見,是禍是福?”

姬星雁搖頭道:“尚未可知。”

她輕輕啜了一口茶,忽然問道:“沈澄師弟,你相信世上真有神明嗎?”

沈澄一怔,說道:“神明在上,弟子自當敬而遠之。”

姬星雁說道:“那麼三清呢?我道門尊奉三清千年,總不是沒有來由的。”

“你說敬而遠之,無非是希望哪怕真有神明,也別要親身干涉到你的生活裡。”